《细水长流》大自然的搬运工

32、最好的我们

　　几天后，老毛打来电话问我学校怎么样，我说蛮好。他乐呵呵的说明天就回来陪我，我问他怎么回来那么早，他说不早了，本来也想辞职，只是先拿个实习证明充充数，毕业再作打算。
　　我兴冲冲的爬起来把他的被子褥子搬出去晒了，还有宿舍几个兄弟的蚊帐都被我找出来扔进洗衣机去洗，又彻头彻尾把宿舍打扫了一遍，最后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环视整个屋子，比四年前我们住进来时更加破败了，墙上焦黄色和乌褐色的斑渍交相盘错，就好像我们曾空白的青春，如今变得五彩斑斓了。
　　老大为一个女人喝到烂醉，嚎啕大哭；老四在外面吃饭误闯女厕所，女生大喊耍流氓；还有老毛，他被无数女人追过，也被无数女人甩过，最后跌跌撞撞跟自己一直暗恋的陈欣走到了一起，我们都说他是傻人有傻福；老二一年至少有三百天是在网购的，包装的纸盒堆满了整个阳台；老三也只是不停把玩着他那款早已过时的佳能300D，宿舍里的每个人都给他当过模特。想来想去，我反倒成了这个屋子里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晚我竟然躺在地上睡着了，并且一夜无梦。
　　第二天老毛回来了，他胖了不少，看起来更成熟了一点，一番寒暄之后他问我 “夏宇呢？你们还好？”
　　我像被他戳到痛处一样，吸了口凉气“还行吧，半年没联系过了”
　　“怎么？分…分手了？”这是他第二次这样问我，也是第二次把分手说的这么艰难 “还是你们想通了？”
　　“什么分了通了乱七八糟的”我甩开他搭在我肩上的手“以后再慢慢说吧，反正你也不懂”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瞅瞅他“走一步算一步呗能怎么办”
　　他叹叹气，把我甩开的手又放了回来“皓子，你还记得这话你曾对我说过一遍，记得吗？”
　　原来他也记得，就是前年冬天，因为许盈的事他开导我，时间一挥，两度花开，我们竟然要毕业了。
　　毕业是个界限，关于现实与未来，青春和梦想。我很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我试图抛开夏宇，我实在厌倦了生活的边边角角都充斥着他的味道，随时随地都晃悠着他的影子，仿佛把我和他的生命剥离开来，我必须死去。
　　散伙饭，酩酊大醉。老毛搀着我，远远避开人群。我对他说，毛哥，要是当初我喜欢的人是你，你愿意吗。他嘿嘿笑着，不愿意。滚你丫的，怎么就不愿意了。你啊，哪儿都好，就是太认真，我不舍得伤害你。你这夸我还是损我，同情我还是笑话我，啊？他摇摇头，只顾叹气，一只手牵着我胳膊跨在他的肩上，吃力的前行。啊？说啊！你是不是在笑话我你说，我口齿不清穷追不舍的问道。他又是一声叹，快长大吧皓子。
　　毕业前夕意外收到几封黏着香味的来信，认识的不认识的。老四抢过去拆开来读，几个兄弟笑成一片，什么时候了还搞这套初中生的把戏，现在的初中生都没人写情书了吧。行啊皓子，少女杀手啊你是，你看你眼里只有夏宇错过了好几段姻缘。我推笑着偷偷观察了他们一下，不知道夏宇的事是玩笑还是他们已经清楚了，唉，无所谓了。那是我第一次有出柜的念头，如同花火一闪而过。
　　老大从柜子里掏出了几瓶小酒，是大二下学期吃自助的时候我们偷回来的，还弄脏了我一个书包，当时我埋怨他们太抠门连块儿八毛的破酒也要偷。大家见到酒一下子来了精神，我们各自将行李收拾好，把桌凳推开，席地而坐绕成一圈，启开酒瓶一人一口，谁也不说话。毕业了，几瓶酒见底的时候老大打破了沉默，嗯，老四干笑着，用手托着额头，几根头发从他的指缝里钻出，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唏嘘和慨叹留给后人，学校永远是年轻的。
　　我们拎着行李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宿管科的人验收宿舍，换了一把锁挂上，砰地一声，戛然而止。
　　2012年6月底，我失去了学生身份的庇佑，失去了无忧无虑的爱情，我们最好的年纪结束了。

　　7月初，经朋友的介绍在燕子山下的某小区租了间房子，租金不菲。我当时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入不敷出的情况，我爸拥有养活两个家庭都算宽裕的积蓄，我一边花着他的钱，一边衷心地祝愿他另一个儿子也像我一样不成器。
　　工作是我自己找的，在某家传媒公司做省台的一档栏目，毕业之后，暂时安稳。中间我妈来过一趟，她将我的生活用品都购置齐全，做了几天饭给我吃。我上班，没时间陪她，除了逛逛超市散散步之外她也很无聊，在我力劝之下又回去过那种搓搓麻将打打牌的日子了。
　　我妈回去后才感觉到自己一个人很孤独。她在的时候晚上可以聊聊天，她走之后我只好对着窗子发呆。
　　我问她，妈，你有没有想过离婚再嫁，她声音一紧，说什么呢，不怕人笑话。这怕什么，我说，他都那样了你还怕什么，再说了，你这样别人就不笑话了？
　　她懂我说的意思，她知道自己有多失败
　　我拍拍她肩膀，妈，我说错话了
　　没有，她声音干哑，缓缓说道，你小的时候我怕耽误你成长，你大了之后又怕影响你学习，现在啊，慢慢又到了该成家立业的时候，我也老了，没那个心思了。她把我挡住眼睛的刘海撇到一旁，满目慈祥，就盼着你能有份好工作，找个好媳妇让她替妈妈照顾你，再有个一儿半女的趁我活着帮你们拉扯大，我这一辈子啊，幸不幸福的也就那么大的事儿了，只要你活的像样妈就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