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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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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沈追状似发梦,紫衫人板起面孔道:“这里是王府重地,尔等怎可随意出入?”
沈追不知他身份,待欲解释,又不知如何开口,哪知那两仆人十分机灵,抢上去讨好说道:
“小的给杜大人问安!”
见沈追仍在发愣,急切道:“这位是杜群大人,快问安!”
沈追不情愿地恭敬行礼:“见过杜大人。”
杜群点点头,走进房内环视一周,并没发现什么异样,于是吩咐仆人道:
“四殿下差我来问些话,你们先退下吧。”
两人不敢多言,径直下去了。
杜群端坐到太师椅上,端起桌上茶壶倒了一杯茶,啜饮了一小口,抬眼问道:
“你心里一定很疑惑,为何在此地?”
沈追既知此地是评王府,对方的身份当然不会卑微,谨慎答道:
“小人不知,还望大人赐教。”
杜群没有作答,上下打量他道:“听说四殿下是你救的?”
沈追毕恭毕敬道:“是四殿下救小人在先,小人不过偶然报了这个恩情罢了。”
杜群满意的点点头:“不错,想不到你一介山野乞丐,倒懂得知恩图报。”
沈追心中颇为不满,又不敢肆意忤逆了他:“大人见怪了,知恩图报乃为人之道,小人再卑贱,也还是知道的。”
杜群放下茶杯道:“你一定好奇,为何身在此处?”
“小人斗胆猜测,应该是四殿下命人送小人到此。”
杜群点了点头:“确是。那日你受伤后,四殿下护送你下山,他因身份缘故,不能将你安置在身旁,因此委托评王来收容你,”顿了顿又道,“他说你尚欠他一个恩情,让我来看看你身体好没好周全,若周全了,好讨回这个情。”
沈追一怔,心想慕容恪果然是一心胸狭窄之人,早听谢春荣提起他谦逊恭和,沉稳有度,原来都是表面功夫。
“这是应当的,不知殿下要小人如何还报?”
杜群叹道:“看你的样子像是没好周全,就在王府将养一段时日,等身子骨好周全了,再把四殿下的恩报了。”
沈追不解道:“小的当然不想欠人恩情。可小的不懂,殿下是王族,想要什么得不到,需要我一个乞丐去做的?
杜群冷笑说:“正是王族,才会有诸多掣肘,你无根基无背景,身世清白,能做的事情可是大大的…”
沈追不解这“大大”的,到底指的什么。
突然,一阵掌风袭来,他肩头一紧,面前人右手已嵌在肩头。
本能抓住对方手腕向内反转,对方却突然改路,向他胸口袭来,沈追运力提气向后退了几步:
“大人这是?...”
哪知杜群突然收势冷笑道:“果然没被我猜错,你是会家子。”
沈追怕他识破自己身份,急忙解释:“小人儿时跟一个跑江湖卖艺的武师学过一些三脚猫功夫,平日很少施展,可让大人取笑了。”
杜群道:“兵荒马乱,会点功夫倒是使得的,对了,你可有名姓?”
沈追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真实姓名,于是隐去沈姓胡乱诹道:“小人姓杨,名五儿。”
“杨五儿?”杜群微微一笑,努起嘴点头道,“这名字倒有趣得紧。不过,有些闺娘气了…且罢,今日我先去了,你现在此修养,七日后我再来寻你。记住,千万不要离开这评王府,如若擅自离去了,你的身家小命,就没人能照拂了。”
说罢,不等沈追问清楚,起身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沈追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后来断断续续从那两个仆人口里得知了事件的经过。
自那日在山上,他因救慕容恪失血过多而昏迷,慕容恪率领主力兵团与迎面而来的宇文军队交战持久不下。
这场战役从傍晚时分足足打到次日天明。为了一雪前耻,宇文逸豆归卯足了气力要至慕容恪于死地。面对多过自己几倍的兵力,经历了段辽一战,慕容恪的确有些招架不住,所幸撑到大将军封奕带着援军赶到,才一举攻破了宇文部。除了死伤之外,宇文士兵三分之一人被俘虏,但终究还是让狡猾的宇文逸豆归逃脱了。
马兜山的胜利意味着慕容皝已坐实了辽西和辽东霸主的地位,也让他出了因为内乱憋了几年的恶气。大舒胸臆之下,他厚赏了封奕和慕容恪等一干大将,并下令犒赏三军,大贺七日。
这七日正是沈追在评王府养伤的几日,慕容恪忙着宫里摆宴的庆典事宜,并无闲暇来亲自看望他。不过沈追也十分明白,以慕容恪的身份,即便自己救过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挂在心上的,他派杜群过来,无非想知道自己的状况,听杜群的口吻,或许是有什么事要自己去办。
可是,他也当然不会乖乖听话呆在评王府。
在房内老老实实等到天黑后,他趁着夜色而出,向在府内四处勘探一番。
一路上四处漆黑森幽,到处种植着品种繁多的植物花卉,春末时节,夜晚仍有凉意,森森的夜风袭来,沈追一阵脊背发凉。
香笼熏蒸,除了看似名贵非凡的植物花草,府内雕梁画栋,假山飞瀑,压着鹅卵石的甬道两旁隐着飞檐梁角,他走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出府的门路,跟漠马帮的山寨不同,这王府就像一个巨大豪华的迷宫,除了大开眼界之外,他根本辨认不清方向,走着走着就迷了路。
正巧走到一个僻静的院落,远远地烛光明暗似的亮着,因着院落似与别处不同,被一片竹林遥遥相隔,似乎与周遭脱离了联系,因此分外幽静。
他蹑手蹑脚走了进去,沿着甬道左弯右绕来到了一栋房屋跟前,待将窗纸沾湿戳了一个小孔,凝神向内望去,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
借着烛光,只见房内布置比自己那间精巧不知百倍,古董画瓶,青罗帐幔,想必是个小姐的闺房。可在那雕花精造的黄杨床帐上,躺着得却不是位小姐,而是一个浑身赤(条)的十来岁男孩。
最奇的是,男孩身上骑着一个身材魁梧浓眉深目的汉子,一只大手盖住了男孩整半张脸,另一只手在他身上摩摩挲挲,表情极为狰狞。
男孩发出极为细小的低泣声,看起来十分不愿被强迫,但汉子反而欲加兴奋,涨红了脸孔,腾出另只手来解裤腰带,对那身下之人行那男女之事。
沈追从未见过如此不堪的场面,心脏狂跳,心口提到了嗓眼儿踉跄着倒后退去,所幸他堵住了嘴巴,并没有发出过大声响,想必房内人凝神行事,竟没察觉隔墙有耳。
见四下无人,他飞快溜了出去,一路不得安神。
回来的路上恰巧撞见了年轻的小仆人,这才顺利被领回自己房内。
这才晓得年轻仆人名唤四儿,没少责骂沈追不应到处乱闯。
沈追仍惊魂未定,拉着四儿问:“这王府可有什么诡异之处?”
四儿一听立刻变了脸色:“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沈追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这王府的确有诡异。”
四儿捂住他嘴道:“嘘,嘘,可千万不要到处乱说,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乱说,你且记住,闭紧嘴巴!”
沈追听他说得严重,奇道:“你们王爷如今可在府?”
四儿叹了口气说:“王上打了胜仗,此刻正在宫里大摆宴席呢,王爷当然不在府内,但是这样你更不能乱跑,杜大人叫我看紧你,你若是被慕舆古护院抓到打残了,我就没办法向他交代了。”
想必这位护院一定凶神恶煞,沈追又问:“那府里除了这位护院和王爷还有其他人么?”
四儿扑哧一声笑了:“这话问的,这么大的王府,当然不止他们两个了,夫人、少爷和小姐都在,所以叫你不要乱跑,你一身脏兮兮的,又带着伤,万一把他们冲撞了,我可帮不了你。”
沈追拱手道:“多谢照应,小弟记下了。另外还有一事,若你能帮我,日后一定报答。”
四儿不明所以:“什么事?除了出王府,其他的你说来听听。”
沈追咽了咽口水说:“就是出府的事。四儿大哥,我,我家里还有一个生病快死的母亲,三个不足岁的弟弟妹妹等着吃饭,”他扑通一声跪下,一把鼻涕一波泪地穷尽演道:我若是在这里一直待下去,他们就都要没命了!”
说罢,竟嚎啕大哭起来。
四儿入王府不久,年纪又轻,哪里能识破他的诡计,手忙脚乱地劝道:“啊呀你这没出息的哭什么呀?你不是乞丐么?怎么还有母亲和弟妹?”
沈追边哭便从指缝里窥他道:“我,我们一家,都是乞丐啊——”,更放高了声量。
四儿这下没辙了,满头大汗地作揖道:“哎呦小祖宗,我给您磕头了,您可快住口吧,这大半夜的嚷嚷惊了人,夫人本就身体不好,被你这么一闹不是让我吃不了兜着走么?”
沈追问:“那你是答应我了?”
四儿苦着脸说:“真不行,放了你我就死路一条了。王爷和杜大人不扒了我的皮才怪。”
沈追就继续哭。
这下四儿没招了,为了让他收声,只好投了降:
“放你是不行,不过我可以帮你看看你母亲和弟妹去。”
沈追说:“不行,他们不在都城,路远着,你寻不到。”
四儿哭丧着脸道:“那怎么办?”
“你带我找到能出去的门路,其他的就不劳你费心了,他们不会追究到你头上。”
“就这么简单?”四儿长大了嘴巴。
“就这么简单。”
“…那好,我答应了!明天天亮之前,你收拾好东西,等我来叫你。”
与四儿告别后,沈追一夜辗转反侧。
连日来的遭遇在脑海里交闪而过,一会儿是谢春荣浑身是血的惨象,一会儿是慕容恪冷峻的脸庞,好不容易袭来了困意,那竹林男孩的惨象又钻入了脑中。
这样迷迷蒙蒙睡去,不久便传来轻扣门扉的声音:
“杨五儿,快起床!杨五儿,快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