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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误入勿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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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追和石虎大战后体力均已透支,尤其石虎两处肩头都负了重伤,因此勿吉人几乎没费什么吹灰之力,就将二人捆绑起来,算上那雪猿尸体,一起抬回部落中。
勿吉族部落坐落在长白最北边,属地广袤,本为旧肃慎后分支。沈追也不晓得这一回落在哪支部落手里,但勿吉族都骁勇善战,被称为“林中人”,此番一旦落入其手,要脱身可是难上加难。
一进山口,就听闻男女老少欢呼雀跃,原来雪猿实在惹人注目,勿吉族人以为为本族勇士所杀,均嘘哨欢呼。
沈追和石虎被绑得严严实实,懵懵然听这些族人用自己听不懂的勿吉话交流。
石虎悄悄对沈追说:
“咱们落在他们手里,怕是难逃一死。”
沈追说:“不一定,我听说勿吉虽凶狠,但也绝非乱杀无辜之辈,有理说理,我们又不与他们为仇。”
“你我都不会勿吉语,讲得什么理?”
“哎,总有人懂得汉话吧。”
“是了,我忘了他们与朝廷也有往来的。”
两人正说这,果然有个相貌堂堂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穿着一身狗皮袍,头上插一根虎尾,用汉话喊道:
“你们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石虎率先答道:
“我叫石…豹,石头的石,豹子的豹,从榆县逃荒而来,误入长白,与勿吉族无恩无怨,敢问何时放我们出山?”
沈追听他以豹易虎名,想着自己也编个虚名,转而又觉不对,石虎是赵国太子,名声自然比自己响亮得多,避讳也情有可原,自己一个无名小卒,要改名换姓就有点多余,因此如实答道:
“沈追,沈水的沈,驷马难追的追,是辽…”
“辽…阔长白山里长大的野孩子!”石虎抢过话头,发了个哈哈,朝沈追挤了下眼,“他自小长在山里,你看,头发都是白的,仙气十足。”
果见皓首,汉子称奇道:“啧啧啧,小兄弟,看你容颜俊朗,不过十七八年纪,如何早生白头?”
“这个…咳咳”沈追被石虎抢白,扰乱了思路,只好顺嘴胡诌,“大概...山里...吃不上盐...”
一旁的石虎歪着嘴邪笑。
听他这么答,汉子一愣,指着沈追叫道:
“这个,关起来!”
又指着石虎:“这个,杀了!”
当下就有几个人一拥而上,将沈追抬了起来,又有人举起羽枪就要架石虎去行刑台。
石虎挣扎着大叫:
“为何关他,却杀我?”
汉子轻蔑地哼了一声,“你姓石,就该死!”
石虎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汉子道:“叫石勒的杀了我族长,姓石的就该死!”
石虎一怔,心想父王什么时候杀过勿吉的族长,自己却一点不知情,便问:
“你们族长何时被杀的?”
“去年冬天。”
石虎一动,正好那时自己也在途中杀了一对异族夫妻,还掳了他们一对双胞胎,难道被错认?
他又问:“如何识得是赵王?”
汉子冷哼道:“族长临死手中握着一只象牙雕璧,上面刻着石字,那雕壁名贵,不是王族又是何人。”
那块雕壁正是石虎所有,却不成想被濒死的那人抓去竟不自知,这可真叫粗心大意了。
汉子再喊:“杀!”
石虎连忙叫道:“雪猿是我抓的,也是我杀的,你们不愿知道我为何要抓它?”
汉子一听这话,好奇心陡起,摆摆手示意刑手下去,
“神猿,有什么秘密?”
“你先答应不杀我再说。”
沈追见石虎颇为机警,与他叫玉青的时候截然不同,那时他少言寡语,神态滞重,如今却头脑敏捷,口舌凌厉,哪一个才是真的他如论如何也分不清了。
全族人都看向雪猿,又看向汉子,眼神中满是期待。
到底是雪猿的诱惑力在,汉子思忖片刻,道,
“好!你说对了,就不杀,说错了,还是杀!”
石虎深呼一口气说道:“还有一样...”
汉子颇不耐烦:
“何事?”
“也不杀他。”
石虎回首指了指仍被架在高处的沈追,
沈追一怔。
汉子奇道:“你们什么关系?主仆还是兄弟?”汉子问。
石虎思忖了片刻,表情复杂地瞥了沈追一眼,语出惊人:
“唔,我们是...相好关系。”
沈追立时呕出一口血。
汉子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摸起后脑(淫)邪边大笑边连连说道:
“哈哈哈,难怪,难怪,难怪你要救他,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沈追满脸通红地怒瞪着石虎,哪知后者面不改色,泰山稳坐:
“南人那套历史悠久,我北地当然不拜下风,有什么稀奇。”
沈追只觉头疼,十分不了解这位赵国太子的秉性。
汉子轻轻一笑:“哈哈,不稀奇,我们可不像汉人忸怩,没那么多规矩,你与哪个相好天王老子也管不着。不过眼下你要老实交代神猿的秘密,说不定我一高兴,先放了你的相好。”
石虎说:“此话当真?”
汉子点头:“当真。”
“我知你勿吉族一言九鼎,重信守诺,因此我信了你。那雪猿的血肉,吃了不仅可以延年益寿,强身健体,若习武者,还能增强十倍功力。可惜它死了,此时要趁它血肉鲜活,生食才有功效。”
汉子又围着雪猿尸体走了一圈,确认的确是为重剑所杀。
突然他跪了下来,口里叽里咕噜念叨着什么,其他族人共几百号人也纷纷跪倒在地,然后伸开双臂仰视天空,又拜倒在大地,重复了九次同样姿势
石虎等得不耐烦,一瞥之下,见沈追正用匕首悄悄地背后割绳子,心里一喜:这小子倒有几分机灵。
于是慢慢等着勿吉族人拜完天地山神,沈追的绳子也割得差不多了。汉子起身后,走到石虎面前,二话不说,拔刀砍断了绑缚的绳子:
“你战胜了山神,可以不死,但是他,必须死!”
“怎么他又要死了?”石虎一时被他搞得昏头,十分摸不到生死临界点。
汉子说:“你们两个总要死一个,用来祭祀山神,否则我们吃这猿肉,是要被山神责罚的。”
“啊?”
沈追吸了口冷气,暗骂这是哪门子山神,死了还要人祭祀。
石虎急中生智道:“还是不行,不能杀!”
“由不得你!”汉子怒道。
石虎来到沈追面前,抓起他一缕头发反问:
“你见过平常人这种年纪,却生满白发的?”顿了顿说,“因为他也是你们所说的山神!”
周围呼拉一下子炸锅了,有人纷纷点头赞同石虎,有人摇头不信。
石虎又说:“长白山名长白,山中带有神迹的动物或人总有些与众不同,比如雪猿,他通体白色长毛,力大无比边,另有白参、雪鹿...当然,若人长期久居山中,吸收山中精气,外貌毕异于常人...而他——不就是此等仙士吗?”
汉子一挥手臂,四周立刻安静下来,
“说得有理,但仍不足以证明。”
石虎脑筋一转,又道:“他可以飞檐走壁,以一敌十,你们邀人对决,一试便知。”
一旁默默割绳的沈追觉得,这么下去,自己早晚会死在这位太子手上,逃跑方为上策,于是加紧了动作。
“好主意!”汉子转身向族众高声叫道,“有哪位勇士敢上前挑战?”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壮汉跃跃欲试。
汉子吩咐手下将沈追放下,但仍缚着绳子,一大帮人闪出一块围场,将沈追团团围在中央,趁对方挑选人员时机,石虎挪到沈追身旁低声道:
“可割得差不多了?”
“嗯。”
“先装个样子,关键时刻再上手。放心,他们没人打得过你。”
“我是山神,当然没人打过我。”
石虎知他有气,便放低嗓音柔声道:“你忍下这口气...我也是为了救你。”
沈追面色一变:“哪个要你救…况且,况且相好,算怎么一回事?”
“唔…瞎扯呢,骗人的话也你当真?” 石虎连忙解释。
沈追这才放下心来,“若没与雪猿打过架还好,可眼下我一点战力都没,如何比试?”
石虎一转眼睛,着意逡巡了四处情况,心生一计:
“那你就假装逃,慢慢将人引到山口,我去他们后院放把火,火一烧起来,便顾不上了。”
“喂,你们倆谁来应战?”
正说着,只见围场内出现一个姑娘来,杏色布衣裙,腰间和小腿几处兽皮装饰,额头围着一圈象牙做的精美饰品,脑后拖着一条又粗又亮的麻花辫,水蛇腰,身材丰满健美,皮肤黝黑,尤其一双大眼又黑又活泼,上场后就一动不动地盯着沈追:
“是你这白发小子吗?”
“我?我不与姑娘打架。”沈追如实道。
周围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阵哄笑,汉子走上前去扯起姑娘手臂责怪:
“那须,你捣什么乱?还不回家去!”
“爹~我也要比武!”那须将他甩开。
汉子又拽住她,发狠道:“这是武士的事,你别胡闹!”
“我不胡闹,我也是武士”
那须倔劲上来,死活都不肯走。
汉子拿她没办法,自知女儿平时就爱舞刀弄棒,不知天高地厚,打败了几个族人就以为了不起,可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万一遇上高手,岂不不保?
沈追见到时机正好,就接过话头:“首领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女儿,比武讲究的是点到即止,我与这位姑娘就战十招,十招内我若赢不了,随您处置,十招内若我赢了,您就先寄下我的小命。”
“哼哼,十招?”那须冷笑道,“你也太狂妄自大了吧,十招就想赢我?”
“那须,我看自大的是你!”汉子生气了。
沈追若没看错,她走路时脚步轻浮,肢体不稳,功力浅薄,便知功夫还不到家,因此十招能胜已经多算了,不出意外,五招即可拿下。
汉子拗不过女儿,勉强同意了,退出场地在外观战。
沈追和对手拉开一丈距离,缚着手,半蹲下身,一侧足尖点地向前,重心下沉,正是大漠孤烟的起势,这套漠马拳法,是公孙齐自创,又被沈追进行了一些改良。
“得罪!”那须也使出一套拳术先发制人。
两人对阵起来,情景煞是好看,一个白发飘飘,背着手以双腿应战,一个窈窕凌动,腾挪跳闪就像一头泼辣的小猎豹,下面不实有人拍手叫好。
可惜沈追低估了那须的实力,本以为花拳绣腿五招之内就可战胜,可那须的拳法极为诡异,没有一点武林正统路数,很多拳法都是反其道而行之,以为是左,落去拳偏偏是右,完全出人意料,沈追费了些功夫才适应了这种打法,可若快速作出逆向预判颇费一番脑筋。
索性他这大半年在山中修行极好,终于在第九招逮到了破绽,等她下腹虚空,勾起足尖,一脚踢了出去,那须惊叫一声,翻身躲闪,沈追顺势收势,借力打力,象牙头饰应声而落,一头长黑的秀发也瀑布般散落。
“那须姑娘,得罪了。”沈追收住腿脚,归气说道。
那须从地上爬起来,头发披散,汗如雨下,泪珠眼看要滚出来。
“你赢了。”
“不是在下赢了,是姑娘的拳法好。”
“我学艺不精,要被师傅骂了。”
“姑娘打得极好,若姑娘师傅得见,也要夸赞的。”
“哼。”
那须低下头,咬起嘴唇,正要转身往离场,只听外围有人高声叫道:
“的确是学艺不精。”
人群潮水般哗啦啦分开一条甬道,远远地,只见一个高头大马的人缓缓向场内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