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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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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风宴上只有沈玉倾和方天复喝了个痛快,宋乘风为了在道友面前装蒜,忍了半晚上,一回去就发了酒瘾,把自己灌得烂醉,结果自己的道门至宝丢了也没醒过来。
第二天起来听闻宝物被盗,立刻是暴跳如雷,带着方天复上门拜访尚书府。
宋乘风的名头可是名副其实,挂名为国师的人亲自上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说尚书府中有两只妖怪作祟,立刻就被盛情邀请了进去,沈玉倾和玄阳也只能沾他的光了。
寻着微弱的妖气,宋乘风让下人前方带路,一直走入府中的后花园。沈玉倾已经很久没来如此漂亮的地方了,凛冬已至,早就过了花叶凋零的时候,连地上的杂草都已枯败,可花园中别有一种萧瑟幽静之美,小径曲折,一步是一景。
沈玉倾对玄阳小声道:“到了白雪纷飞的时候,这园子更要美上十倍,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实在令人羡慕。”
玄阳环顾园中美景,微微笑了笑,道:“美则美矣,只是匠气了些,要看雪中绝景,你还是该到北漠去,那千里冰雪非言语所能述。”
也没想到玄阳会颇有兴致的和自己谈景,一路来相处这么久,他们好像都越来越习惯彼此了。
沈玉倾发觉玄阳倒不是真的沉默寡言,只是对不感兴趣的人或事不愿多说罢了,他要和玄阳朝夕相处,自然愿意做这个能让玄阳多说话的人。
“听闻断月山是天下山脉之祖,终年积雪不化,站在山巅之上一望雪川直连天际,而且听说,那里有天下第一修行大派天剑宗,修道之人无不向往,此话是真是假?”
“所言不虚。”玄阳道,“但我未曾拜访过。”说完抬步走在前面。
宋乘风拉着方天复在寻找引灵珠,妖物要是化回原型,妖气尽数收敛,就很难再找得到了,只知道是在这花园里的两条狐狸精,可水潭里这么多狐狸,更分不清是哪个。
方天复不住回头想看沈玉倾,宋乘风像看穿了他心思,拉着他就是不放,只能趴在水池边看鱼。
尚书府的管家引路在前,寒风凛冽,他手冻得直哆嗦,只想回去围在火炉边睡觉,好好的还闹起妖怪来,心里直念佛祖保佑。
别人忙别人的,沈玉倾闲步走在最后,赏园中的景色,不知哪里忽起琴声,袅袅琴音接连不断的飘来,曲调似含轻愁,若要琢磨又空洞无物,只有层层解不开的桎梏。
“闻这琴声,真是令人感怀。”沈玉倾长呼口气,不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一听到熟悉的琴音,就会想起许多往事。
他少年时也是意气风发,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活出一番精彩。
玄阳闻言已经不感意外,这个人会沽酒绣花,懂下厨品剑,美酒佳人更是个中行家,医毒、剑术、暗器、诗画、棋算,上至贵族闲娱,下到走卒活计,无一不通,无一不好,能言善辩,有识人之能自不必说,难道他果然未说大话,人间根本没有他不会的?
有心考校沈玉倾,玄阳细听琴声,问道:“你可知操琴者何人?”
“是女人。”沈玉倾想也没想便脱口说道,玄阳一听这个答案,摇了摇头暗自叹息他怎么还是毫不长进,没有女人就像是活不下去了,每日在自己耳边明言暗指,都是思怀温柔乡。
沈玉倾料到他失望的反应,立刻继续道:“琴音中似有缥缈之愁,可这个人未经世事,也不知疾苦,曲子差强人意,却无几分灵气,想必是这府上长于深闺的千金。”
一说到这,沈玉倾不管其他人,绕开玄阳和前面的所有人,听着琴音来的方向快步走去,很快到了湖边一座小亭,亭下四面垂帘,隐约可见亭中有两个身影,不过竹帘垂地,亭中风景半点不露,是男是女也看不出。
看沈玉倾到前面停了下来,方天复也死拽住宋乘风,说什么都不走了,讨好的笑嘻嘻道:“师父师父,都找了半天了,你也不可能把每条鱼都捉上来看吧,能不能先歇一会。”
“你知不知道你是道士,不能成亲的,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宋乘风看他有天分才收为徒弟,没想到半辈子都让自己恨铁不成钢,心里一气,又狠狠敲他的脑袋。
方天复躲在树后,看那貌美若仙的沈小姐拱手作揖,说道:“小姐的琴曲在下未曾听闻,可是小姐自己所作?实话说,除了开指一段,后面也只能算平平了。”无论说话还是做派,都像是个文士公子。
玄阳轻咳一声,拉过沈玉倾,悄声说道:“既然是千金,你怎好去打扰,还说如此失礼之言,我可不会许你胡来。”
沈玉倾暗暗一笑,扯下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你不能,你和她是男女有别,但我们可是姐妹相称,有何不可。”
两人耳语几句,突听帘子里有个脆生生的小丫头道:“外面那个,你说我们家小姐曲子平平,不知道你有什么本事,小姐请你进来说话。”
玄阳闭上眼睛心说果然如是,沈玉倾开口不管说什么匪夷所思的话,到最后都定然能吸引那个与他说话的女人,有此本事,想不风流也难了。
对方是尚书千金,岂能轻易招惹,只怕他惹出祸事来,不过好在他还是女子形貌,想要和以往一样轻易得手可不能。
沈玉倾掀开竹帘走入亭中,只见亭中坐着一位粉衣女子焚香抚琴,旁边还有方小桌,笔墨纸砚齐备,应当是作谱所用,一个小丫头在侍奉着。
女子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比林雨谣更殊丽温婉,艳比牡丹,又秀如新菊,沈玉倾只看了她一眼,走到书案后,拿起了笔,说道:“小姐是新学作谱吧,天下的曲子我敢说没有几首是我没听过的,这一听就是新学不久的稚嫩之作,没有什么打磨的痕迹。”
“你也太说大话了,天下的曲子你能全都听过?”小丫头护住,插起腰就不服气的反驳,对于不痛乐理之人,沈玉倾也懒得理她。
别人是深闺千金,沈玉倾知道自己是个男人,便不好得寸进尺的去问姓名,压笔舔墨,又问:“我有些话要写给外面那朋友,可否用小姐的笔墨?”
这位不愧是千金小姐,只点了点头,温言说道:“你用吧,只是听你点说我的曲谱,说得极是,我的确新学,还想请教一二。”
“好,小姐你方才被我打扰,断了曲子,不如从头再来如何?我也好听个仔细。”沈玉倾于琴棋书画从不谦虚。
沈玉倾落笔而写,半点也不停顿,这篇文章他昨晚已在心中想好,读来必定情真意切。
耳边琴音一起,似是幽谷流泉,却有宏大悠远之意境,还有几分熟悉,他双眸一亮熠熠生辉,面上逐渐染上兴奋和激动的潮红。
拿笔的手指着小姐正弹奏的琴弦,声音微微颤抖道:“只有起始这段还像样,不过听来有些熟悉,可是化用而来?你这女子有点才气,可琴乐一道还是算了,到死最多也不过是平庸之技。”
小丫头气得瞪起眼睛,挽袖子好像要打人,指着沈玉倾气急败坏道:“你……你这个人嘴也太毒了!你是从小喝毒药长大的吗?”
“是啊,我从来拿毒药当水喝。”沈玉倾不理那叽叽喳喳的小丫头,笔杆敲在女子的手腕上,不让她再弹下去,“化用别人的曲子,原主人听见了会不高兴的,不过这个主人他应该并不介意,知道自己的琴曲有人直喜欢,无论什么方式,他都不介意。”
“小女子惭愧,我曾在府中听得外面一段琴声,那时尚不知事,只觉琴音极是动人,仿佛勾魂摄魄一般,听来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后来再也没有听到有人能弹出那样的曲子,我甚至怀疑不过是一场梦境,过了这么多年,依然铭刻在脑海中难以忘怀,是以才写了下来,细细琢磨……原来那都是真的,不是梦。”
静坐许久之后,她似乎才从回忆中走出,打量沈玉倾,起身一礼,沈玉倾放下笔去扶,轻轻握住了一双玉手,手指不禁抚摸她手背光滑的肌肤,喃喃道:“我已经好久没有握过女人的手了。”
沈玉倾拿起桌上自己写好的东西,对折放到她手心里:“可否请姑娘帮我把这信交给外面叫方天复的小道士,我有些话不便当面说,只有……”故意停顿,低眉一笑便有几分含羞之意。
“当然可以,你也算是我唯一一个知音人了。”粉衣女子轻轻一笑,便如春风吹过一般,把信递给身后的小丫头,“翠香,快去办。”她竟然一直都没生沈玉倾的气。
丫头翠香接过信,瞪了沈玉倾一眼,气呼呼的走了出去。
这首曲子,是当年沈玉倾为新婚妻子所作,却想不到缘分浅薄,自己的生命早已注定断腕,等想起弹奏给妻子听,已变得凄冷哀伤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