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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心有不甘的贾琬,借口连夜缝帕子要借着贾珪的烛光,拿着针线便到了贾珪的房间。

      贾娘子一来心疼蜡烛,见女儿能借些烛光自然满口答应,二来也是为了他兄妹二人亲近,便由得贾琬去,只嘱咐了句不许打搅哥哥温书,早些过来睡觉云云。

      贾琬蹑手蹑脚到了贾珪的房间,一盏豆大的烛光下,一个少年郎正在用功读书,读的似乎是论语。

      在柔和的烛光下,死鱼脸也不那么板着了,只是专注地盯着书看,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似是入了迷,连贾琬进来也没有觉察,贾琬见过许多读书人,如此痴迷于书本的却是少之又少,怪道如此年轻便能考上秀才。

      直到贾琬咳了一声,贾珪方醒转过来问道:“妹妹如何过来了?有何事?”

      贾琬举起手中的针线笑道:“借光做个针线。”

      贾珪皱眉道:“古人云男女七岁不同席,你我虽是至亲兄妹,但如今也大了,无父母在时还是避嫌些为好。”

      真是迂腐之极。贾琬撇嘴道:“读书千遍万遍,不明夫子微言大义也是枉然,更何况孔孟最爱胡说八道,如何信得?”

      贾珪放下书,站起身怒道:“孔孟是大圣大贤,他的话如何信不得?你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虽说你是我妹妹,我也必不能轻饶你。”

      贾琬笑吟道:“前朝的《庚溪诗话》中有诗云,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得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我觉得甚是有理,请哥哥辩驳一二。”

      原来这首诗是前朝落地秀才所作,此人未曾中举便对圣贤传下来的言语,挖空了心思加以驳斥嘲讽,曾作了不少诗词歌赋来讽刺孔孟。孟子讲过两个故事,说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去乞讨残羹冷饭,又说有一个人每天要偷邻家一只鸡。这落地秀才就说这两个故事是骗人的。当乞丐的自身难保,哪里能有妻妾两人?又哪有邻居有这么多鸡让人偷呢?

      这首诗最后两句言道:战国之时,周天子尚在,孟子何以不去辅佐王室,却去向梁惠王、齐宣王求官做?这未免是大违于圣贤之道。

      贾珪越想越对,呆在当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贾琬见总算问住了他,得意一笑,嗓眼里那堵着的一团气也消了,也不提绣花借光之事了,哼着小曲儿自顾自的回了隔壁房间,只留着门未合上,借过来些微光,贾琬细细地缝着帕子。

      贾娘子在门外借着月光捣衣,贾老汉蹲在门槛上抽旱烟。一派静谧祥和的气氛。

      见无人留意自己,贾琬手中阵线如飞,片刻间一巾方方正正的帕子就出现在手中。

      贾琬犹嫌不足,仔细想想又在帕子上绣了一个金灿灿的大碗。

      如今还有现代,自己都叫贾琬,宛妃姓容单名一个婉字,碗、琬、婉,自己也算是和琬字有缘了。

      待得贾老汉夫妇安歇已经是月上中天了,贾琬睡前看了一眼,隔壁的烛光还亮着。

      半夜三更时分,夏日的夜里突然起了一阵暴风急雨,贾琬被窗棱漏进的风声惊醒,见隔壁房间漏出一丝烛光,似乎还有脚步声、叹息声传来。

      贾琬心中好奇,如何贾珪这等时分还不安寝?

      披了衣裳轻声起来隔着缝儿偷眼去看,只见贾珪双眼通红,头发微乱来回走动,颇有几分癫狂的口中喃喃道:“齐人与攘鸡,原是比喻不足深究,但最后这两句,只怕是孟夫子于地下亦难自辩。莫非这圣贤之道真有偏颇不成?”

      贾琬心中暗道,不好,这人入了魔障,若是不今日及时解开,恐怕日后心结加深,如那作诗的落地秀才一般入了旁道,一生与圣贤科举无缘便悔之晚矣,我需得想个法子回转回转。

      贾珪还在喃喃自语道:“莫非我这十年寒窗,全都是付与流水了不成?”

      贾琬轻轻敲了几声门,不等贾珪说话便轻声道:“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我探头说几句话便走。”

      里头贾珪叹了一口气,道:“孔孟之道也未必全对,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妹妹进来说话吧。”

      贾琬进了门,也不废话直接当头棒喝道:“哥哥可曾解得我所说的诗句?”

      贾珪黯然道:“一直思索到方才,不曾解得。”

      贾琬见论语都被贾珪扔在了地上,捡起书本拍了拍笑道:“尽信书不如无书,不过是前人的打油诗句,哥哥如何当真了,此书中另外附有一首打油诗,是前一首诗的解儿,哥哥要不要听一听?”

      贾珪见有解说,大喜忙道:“请妹妹教我。”

      贾琬笑吟道:“乞丐曾经是官身,邻家本业是养鸡,若无夫子说魏齐,哪来煌煌我大熙。”说着还特地解释了一句,“孟夫子顺势而行,兼着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实乃真圣贤也。”

      这哪里是书中另有的打油诗,便是贾琬灵机一动突然做的,说的是这乞丐落魄前是做官的,做官的时候有两个妻妾自然不足为奇,又说邻居本是养鸡的,家中所以有许多鸡给人偷盗而不察觉,至于孟子的游说诸国,则被巧妙的解释成孟子顺天下大势,若是不游说诸国,如今仍旧是周天子治下,哪里又有如今的大熙朝呢?

      贾珪口中重复了一遍诗,心中如同一块大石搬去,开心笑道:“吾就说,战国时分周天子不得天命大势已去,天下大势如车轮,若是以螳臂挡车轮,何异于以卵击石,孟夫子不惧流言顺势而为,真丈夫也。”

      贾琬见他醒悟了过来,心中大定,笑道:“这个时辰,任你是真丈夫还是假丈夫都在睡梦中,哥哥何不学古圣贤顺势而为?”

      贾珪拊掌笑道:“为兄即刻便睡。”

      说着又盯着她若有所思道:“懂诗经,断文理,才思辨,妹妹如今如何这般厉害了?”

      贾琬知道贾娘子夫妇好瞒,贾珪是读书人却不好糊弄,索性装疯弄痴痴道:“我还没有怪你,你倒是怪起我来了,这几年谁成日里一着家便是诗书辞赋的,古人云:熟读诗经三百遍,不会写诗也会吟,哥哥若是有朝一日考上了状元,我估摸着也能考上秀才了。”

      贾珪知道妹妹成日就是在家做饭洗衣,心中没有太过怀疑,只讶异道自己妹子过目不忘,过耳不忘。

      贾琬索性缠了上去,要求跟着学识字,经此一闹,贾珪倒是没有断然拒绝。

      贾琬哪里是想学识字,不过是想借着哥哥的幌子,今后若是有一天突然识字断文了,恐怕别人猜疑说嘴。若是在贾珪这里过了明路,今后便可以托说是跟着文曲星学的文字,岂不是皆大欢喜。

      第二天,贾娘子惊喜地发现儿子似乎活泛了些,终年不见笑脸的脸上微微有了些笑意,女儿更是如同一只蝴蝶般在儿子身边飞来飞去。

      两人一人读,一人跟地诵读着: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贾娘子笑道:“这是什么?如此好听。”

      贾琬半开玩笑道:“你儿子念的四个字连着四个字的文章,当然好听。”

      贾珪咳了一声更正道:“原作是前朝的周兴嗣。”

      贾琬白了他一眼,心中很替未来的嫂嫂担忧,这榆木疙瘩连玩笑话都听不懂如何是好?

      口中却不停歇随着贾珪念道:“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岗……”

      清脆的声音在院内回荡。
      斯是陋室,倒也温馨。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干干瘦瘦的妇人,身上穿着湖绿杭绸缎子裙,头上插着一根桃木镶银簪子,嘶哑着嗓子笑道:“哟,贾嫂子,你家闺女原来还读书识字呢?你若是早些说,价格还能高上一成两成。”

      贾娘子见这干瘦妇人进门来,脸色变了几变,有些心虚地看着贾琬,口中却道:“洪嫂子,过来坐着喝口水。”

      这洪婆子见贾珪也在,喜得上前绕了几圈,笑道:“好个年轻后生,怪道都说是文曲星下凡,果然气度不凡。有没有定亲呀?若是没有,婶子给你说一个镇上员外的女儿可好?”

      贾珪皱了皱眉头不说话。

      洪婆子咧嘴笑道:“那员外富得流油,镇上宅子好几套,田地数十顷,银钱更是不知其数,家里只有一个闺女宝贝得不得了,对女婿没有别的要求,只一条要求女婿上门入赘。”

      上门入赘岂不是送了儿子给别人家,贾娘子脸色有些不愉,洪婆子见了转而笑道:“贾嫂子你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啊,儿女双全,眼见又都有了出息,今后披金戴银都不在话下,到时可莫要忘了老姐姐的好处。”

      贾珪见这妇人说得不堪,又素来不喜热闹凡俗,只说了句帮贾老汉拾柴便忙不迭地出了二门。

      洪婆子见讨了个没趣,上前拉着贾琬的手啧啧道:“好一个标致的闺女,又识文断字的,若不是为了儿子科举,哪里舍得送了出去?”

      方才洪婆子进门之时,贾琬便听了个六七分意思,如今洪婆子这么一说,贾琬哪里还不明白。

      甩开洪婆子的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贾娘子问道:“娘,你要卖掉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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