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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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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桥县的夜市虽比不上京都,但是也倍加红火。
尤为红火的是遍地的宵夜铺子和赌坊了。热腾腾的馄饨、火辣辣的烧刀子加上牛肉,激发着掷筛子的热情,大大小小的叫骂声、嬉笑声、吆喝声不绝于耳。这个时候,马蹄的疾驰声也不显得突兀了。
几匹快马在当铺后门停下,一人上前敲门。
门内的人似乎早有准备,一人麻利地牵马到马槽,熟练地舀水添草料豆子,另一人则接过马鞭,恭敬地请来人到后堂说话,又吩咐整治酒席款待另外几人。
来人顾不得甬路黑暗,一径问道:“黄掌柜,湛之伤势如何?”
原来这人便是当铺的掌柜黄裕。
黄裕躬身答道:“小的已经找了镇上最有名的大夫看过,除了手臂上的一处刀伤,郁少爷身子并无大碍,大夫留下了一帖药,郁少爷醒后自己又增补了几味药材,如今伤势已然见好。”
“湛之乃医学世家,家学渊源,普通大夫哪里比得上湛之的医术。” 来人又道,“我接了你的百里加急后便连夜赶来,也没顾得上细问,你和我细细说说,湛之到底是如何受的伤?”
黄裕边引路边回道:“小的并不知详情,当时见郁少爷浑身是血,唬得小人半死,后来问起来郁少爷只说是遇到了刺客,但又语焉不详,小的也不敢多问,故而百里加急通知大人。”
两人一问一答便到了内堂的亮处。
只见黑色衣裳下,一年轻男子面容坚毅果决,眼神锐利坚定,身姿凝重如岳峙渊停,那沉稳气度似乎身后跟随着千军万马,与他二十左右的年龄甚是不符。
黄裕掀起门帘,男子进了里屋。
屋里坐着一人正在看书,手臂上包着厚厚的白布,绕了一圈后吊在脖子上,见男子进来,笑着起身道:“文台兄。”
若是贾琬在此便能认出,这温润男子便是那日在树林中受伤的男子郁湛之,而后进门的伟岸男子名唤君尚策,字文台。
两人显然熟捻已久,君尚策忙道:“坐下说话,别猛起身带累了伤口,我身上有御赐的上好金创药,你可要敷上?如今伤势如何了?”
听得这一连串的问话,郁湛之笑道:“你别急着问我,我先问你薛家的美人会得如何了?若是文台兄能抱得美人归,也不枉我受这一刀了。”
君尚策将郁湛之扶着坐下,自己坐下摇手道:“休要提起了,若不是家父有意要和薛府结亲,为兄不得不去打听个端详的话,也不至于让贤弟替我出城瞒人耳目,以至于受伤了。”
郁湛之笑道:“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客套,你且说说薛府小姐如何?”
君尚策摇头道:“不知薛大人如何管教子女的,几个儿子不成器就不说了,没想到女儿家也不堪一提,薛家大小姐仗着是嫡出傲慢骄横,着实缺乏教养,薛家二姑娘和薛四姑娘是庶出,薛二姑娘整日讨好嫡母长姐,薛家四姑娘年纪尚小形容尚早。你是知道我的,这些女子如何入得了我的眼。”
“君兄眼界甚高,若不是如此也不至于内宅至今空缺。”郁湛之笑问道,“这么说你又要推掉婚事?”
君尚策叹气道:“我们是兄弟,我府上之事你也是知道的,继母杨氏一心想要自己的亲生儿子袭爵,成日将我和哥哥视为眼中钉,若是找个寻常女子娶进门,只不过和我大嫂一般日日受苦罢了。好在我是武将,借口先立功再成家,父亲也不便太过激烈反对。”
郁湛之叹了口气道:“是我无用,横竖看不出令兄得了究竟是何病,好在如今的药颇为有效,君兄也可稍稍放心些。”
君尚策摆手道:“这些年多少御医都没有看出端倪,哪里怨得了贤弟,若不是贤弟帮着验药,我是半分不敢让哥哥胡乱用药的,唯恐让杨氏钻了半分空隙。”
杨氏是君尚策的继母,着实有几分手段,她原本不过是个侍女出身,却一步步的到了侯夫人的位置,君候爷如今却对她言听计从,君府后院也是杨氏的天下。
君尚策前要顾及国事,后要顾及家事,要选一个合适的妻室便是自此而来。
郁湛之叹道:“说句我不该说的话,除了市井泼辣女子外,寻常的闺阁娇女,哪里能在君夫人手下过个一招两式,但寻常市井女子又如何配得上你堂堂飞将军小李广?”
两人说了一阵之后,说起了郁湛之的伤势。
君尚策看了看郁湛之的伤问道:“贤弟是如何受伤的?”
“那一日你说要探听一番薛府的底细,让我替你出城遮人耳目,我穿上你惯常穿的黑色衣裳出了城门。谁知刚出了京都便觉得身后有两人跟着。”郁湛之回忆道。
君尚策皱眉道:“我不过是为防万一才劳动贤弟,想不到真有人跟在我身后,真真奇了。”
“我纵马疾驰,那两人也跟着加快速度,最后在一片林子里,那两人也不说话只拿出刀棍来,我急忙躲过一刀,却没防备另一人的大棍,我被棍打中了头落马后,另一人乘势上前砍伤了我的手臂,正要正要补上一刀之时却发现我与你面容不对,说了句跟错了人,便扔下我匆匆走了。”
君尚策忙问道:“贤弟可看清来人的相貌?”
郁湛之摇头道:“一来两人都是蒙着面,二来我当时被打了头,眼冒金星直发昏,哪里还顾得上看人。我想来想去觉得这两人必是冲你而来,也不知道是谁要针对你,你万事小心为好。”
君尚策沉吟道:“这俩人必是冲着我来的,不过想要我的命的人多了,这倒不妨事,过意不去的是让贤弟替了我一刀。”
说着问道:“黄裕又是如何发现贤弟的?”
郁湛之的手缩在袖中握着一方帕子,帕子上是一个金灿灿的碗。想起包袱皮上原本写着“一命换十金”,后来又改成“一臂换十银”的血字,模糊地想起不甚真切的芙蓉面孔,郁湛之嘴上露出了些笑容。
君尚策奇道:“好好的为何发笑?”
郁湛之回过神来,借口道:“并非是黄裕发现我,是我醒转后自己寻了过来。方才发笑是想起了一宗巧事,薛家还有一位庶出的三姑娘,你可知如今三姑娘就在这镇上养病,莫非你的缘分在这里?可要继续去探探薛三姑娘的底细,若是良配也未可知。”
君尚策摇手道:“我也曾打听过,听说薛三姑娘虽然饱读诗书却性格懦弱,一言不合就淌眼抹泪的,绝非良配。况且我已为此耽误了好几日了,顺道看你一眼便要快马加鞭的连夜赶路,哪里还有这心思?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薛三姑娘,但一叶而知秋,薛家姑娘不过如此。”
郁湛之哪里肯依,道:“什么一叶知秋,我看是一叶障目,你若是无空闲留下个心腹之人交代了也使得,左右我在这镇上须得养好病才回京,顺带替你探探底细也是好的。”
君尚策本也不放心郁湛之一人在这镇上,此次前来,带了几个心腹之人,见郁湛之如此说,便索性借此留下了一个换做郭闯心腹校尉在此照看。
亲自吩咐了几句,方风风火火地走了。黄裕几次曾想和东家说几句生意上的琐事,都被君尚策以便宜行事草草打发。
这头的贾家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贾娘子火急火燎的一头要给贾珪赶制衣裳,准备行囊,一头又要给贾琬缝制新裙,免得女儿去薛府受人轻视。贾老汉则是一头在地里忙活,一头给儿子备驴赶考。
最逍遥的莫过于贾琬,坐在窗边慢条斯理地给贾珪缝钱袋和笔袋,又抽空快手快脚的为自己绣了几个香囊并荷包。
贾珪拿着纸笔愁眉苦脸道:“妹妹,这个文章我已经破了八次题了,绞尽脑汁也写不出新的立意了。”
贾琬哼了一声,用剪子咔嚓剪掉针线的线头道:“听闻苏敫大人年轻时曾连续破题十二次,次次有新意,如何到你这里就不成了。还说什么处处以苏大人为楷模,连个题都破不了,别的更不用提了。”
“成日里说自己熟读百家,我看也不过如此,战国之时有诸子百家,百家之说何等磅礴,你不过写了八篇小文章就叫苦不迭,我真为诸子百家一哭。”
“为了你赶考,我卖给薛家十年,难道一年换一次破题还换不来?”
原来,各郡府的考题都需要提前报备,而贾琬前世在御书房中无意中得知了直隶府试的考题,她深知这书呆子不愿意坐享其成,不敢明说考题内容,只能让贾珪一次次的破题作文。
要说为何天下这么多郡县,单单贾琬记得直隶府的考题,这也是巧合了,当时开平帝宗琰看到各郡县考题,说了一句“奇怪,直隶的考题居然与京畿的一模一样,也好,朕倒要看看地方的才子是否和京都一样博学。”,是以贾琬记得这么清楚。
贾珪唉声叹气继续破题写文。
好歹自己今后是要进宫的,若是没有强有力的娘家,终究靠不住,贾琬笑眯眯地看着贾珪,好好考出个会试举人,五个月后再考个三甲进士,让我以后有棵大树可以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