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里》秋小九

13、第十三章

　　九九重阳，菊花万里飘香。

　　虽然因为平国公府的小娘子们都去考试的原因，今年平国公府并未外出登高望远，但是到了晚上，众人还是聚在前厅用了晚膳。

　　平国公府人口简单，一共只开了两桌菜席，女眷们用拿了宴客时用的屏风略微隔了一下，便与郎君们一块儿吃了。

　　因为是节庆，所以人都到的格外齐，便是不常归家的陆二老爷及二房的陆三郎和在国子监求学的魏子珣都一块儿回来了。算上陆知涯郎君那桌也不过四人。

　　女眷这边便要热闹多了，今年老夫人接来家中的娇客多，一众围下来也是满满当当的一桌子人。人老了就爱热闹，老夫人今晚连红薯饭都多用了半碗。

　　饭后众人便去了前厅坐在一起说话，老夫人只不过略问了问小娘子们校考的情况。见众人虽然面有疲色但心情似乎都还不错，便放下心来。这些小娘子都是平国公府出去的，报的也是平国公府的名号，若是发挥得好都考上了，那自然也是给国公府长脸。

　　随后陆知涯便说了北狄使团和秋猎的事情。

　　陆知涯平日里为了避嫌，再加上眼疾未愈，来后宅行走的极少。虽然蒋陶陶时长能够看到她，但是如魏子苒，孟淑慧等人见他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过节喜庆，郎君也穿了应景的赭色广袖长袍，他还未及冠，一头黑发只用头巾绑着，眼间蒙了块鸦青色的绸缎。

　　蒋陶陶看了眼那块布料，没由来地抿嘴笑了笑。

　　翩翩浊世佳公子便应是这个样子了。

　　老夫人还未来得及说话，陆二老爷陆冠岩便抚着长须装模做样地点了点头，指点道：“二郎你久不在长安，恐怕是不知道这陪伴圣驾其中讲究颇多，最基本的一条便是能行动自如——”

　　这便是明着说陆知涯眼疾未愈，就算有了正三品的官职也未必能够得到伴驾的招数了。

　　话虽有道理，但一想到二公子的眼疾被人这样明晃晃的说出来，蒋陶陶心头便是一紧，她恼怒地往陆二老爷那里瞥了一眼，只觉得这二老爷年岁看起来不小了，怎么说出的话如此不动听。

　　美人一颦一笑便是一嗔都是美的，正在说话的陆冠岩只觉得陆知涯带回来的小娘子那一眼里哪有怒火，分明给他递送的是秋波，当下话未说全，眉宇间却有得色。

　　瞎了眼的陆三郎和他这个正经的陆二老爷，陆冠岩觉得自己还算是有些魅力的。

　　众人被陆二老爷的话所惊住，倒没人注意到蒋陶陶那一眼。

　　陆二老爷这话说得不漂亮，甚至说有些凉薄，听起来哪里像是叔父该说的话。陆老夫人心头也有些起火，不耐烦地说：“听老二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在指点二郎。”

　　二老爷起身拱手：“我是长辈，得空理应指点一二。”

　　“我年纪是大了，人也有些老糊涂了。只是不知道老二你如今官身几品，又拿到过几次伴驾诏书啊？”

　　老夫人此话一出，陆冠岩老脸“噌”的一红，他是沾了父亲的光又好好打点了一番才进的翰林院，如今过了不惑之年却依旧是个末流七品文官，哪里得到过伴驾诏书，他连天颜都无缘一见。

　　不光是陆冠岩，便是曹氏及二房子女都有些坐不住。

　　从前大房的人不在，陆冠岩有时多有狂言老夫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众人只做不知便罢了。可如今大房的人回来了，他依旧去插手指指点点，这般行事便是陆知娴都觉得耳根子发红。

　　老夫人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重，陆知娴眼眶都红了，那头魏子苒与她坐在一起，看到了握了握她的手。陆知娴抿抿嘴，勉强笑了笑。

　　不光是二叔，怕是见他这眼疾迟迟未愈的人都是这样想的。若不是老夫人心里有数，恐怕也要着急。

　　今天过节，气氛弄僵倒是不美了。

　　陆知涯从善如流：“知涯才回长安，二叔得空多多指点是应该的。”

　　这才给了陆冠岩一个台阶下。

　　他讪讪坐下，之后倒是未曾再开口。

　　陆老夫人乃是超品的老封君，这是她儿子用战功给她挣回来的。从前大房不在长安，虽然宫宴她常去，但是秋猎这样的活动倒是极少参加。如今陆知涯回来，又有了要去秋猎的打算，按理来说，国公府后院的女眷也是能够一起同行的。

　　不光老夫人想到了，便是苏湄洲等人心里也想到了这一层。这样的话她们是不好开口的，于是除了依旧懵懵懂懂的蒋陶陶外，众人将目光都投向了唯一能够开口的陆知娴。

　　众女殷切的目光让陆知娴方才有些恼羞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她看了眼母亲曹氏，见对方微微额首，便坐到老夫人身边挽着她问：“既然二堂哥要去，那我们是不是也能一同去呀？”

　　她指了指坐在下方的五位女郎：“不说我，怕是大家都没看过秋猎呢！”

　　便是一向在老夫人面前颇能端得住的苏湄洲都微微前倾了些身子，神色间带了些期待。

　　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女郎，遇到这样的盛事自然想要一同游乐。

　　老夫人不过略想了想，就点了头，她年纪大了，有时候就像个老小孩，此刻也忍不住臊了臊二老爷：“就像老二说的，如果二郎能有伴驾的诏书下来，那我们就去吧。”

　　被接连落了面子的二老爷张了张嘴，到底没再说一个字。

　　相较于此刻气氛尴尬的平国公府，魏国公府的气氛便热闹多了。

　　不同于柳佳期的暗暗气馁，吕氏是知道云上书院的难度的，她倒是没抱希望自己女儿能够考上。总归她们大房便只有这样一位千金，云上书院这样的事情在吕氏看来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美事，女儿能找回来常伴自己膝下，便已经足够了。

　　魏国公府人口众多，一共三房。大房魏国公夫妇名下算上刚刚找回来的女儿，共两子一女。二老爷傅思源娶的原配夫人在生下长女傅初晴时便早早去了，如今是继室当家，不同于大房的人口简单，算上妾生子，二房共有三子三女。三房傅思齐是大房二房的庶出弟弟，常年外放，只有三夫人及膝下一子一女留在长安，但据说三老爷在外派任上又納了位美妾，三房又有添丁之喜了。

　　如此浩浩荡荡十几二十来号人物聚在一次，光是酒席便开了三四桌。傅老夫人尚在，她平时便同吕氏一样，偏疼幼年丧母的长孙女傅初晴，今日见吕氏只顾关心才找回来的女儿傅初韶，便将长孙女招手叫来坐在了身边。

　　傅家男儿一贯都是好相貌，从魏国公傅思明到庶出的傅思齐，再到隔辈的郎君们，个个都英俊不凡。然而可惜的是，魏国公府的女郎们却没有这么幸运，便是在众人间容貌略微出头些的傅初韶，看起来都是更像吕氏一些。

　　如今府里孙女们年纪也大了，傅老夫人看了看傅初晴那张白嫩干净的圆脸，心里也有些可惜。她这个孙女什么都好，性子好，聪明，踏实，悟性强，才学也出众，若说非有什么不足，便是输在了幼年生母早逝和样貌这块上。

　　后宅夫人们看重傅初晴的这些品质，但男儿爱俏，第一眼相看却未必能看重。从前吕氏膝下没有女儿，自然心思会多分给这个侄女一些，但如今傅初韶才找回来，两个孙女年岁相差不大，她自然不好再指望吕氏将二人一同放在心头。

　　毕竟傅初韶丢了那么些年，她也是个母亲，将心比心，她能理解人心总有偏颇。

　　傅初晴自然知道祖母将她叫到身边是有安抚之意的。

　　她自幼丧母，父亲很快便又再娶了继室段氏。段氏乃当今段贵妃的同宗妹妹，傅二老爷也不敢怠慢。如此，在小时候傅初晴很是受了些委屈。

　　后来是吕氏见她可怜，心里又想起自己的女儿，对她多有照拂，傅初晴才能有今日。她嘴上不说，心里便将吕氏当做了母亲。

　　可是吕氏的亲生女儿却又找了回来。

　　傅初晴不嫉妒，她只是替吕氏感到不值。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些日子她暗中观察傅初韶的做派，暗觉她心思不正，做事也不磊落大气。傅初晴看不上她，也不想日后在书院中与她打交道再起龌龊，这才在比试的时候出手教训了对方一下。

　　却不想这位二小姐心性如此狭隘，冲着她暂且不敢发火，便将怒气撒在了别的无辜小娘子身上。

　　她想起下午在云上书院门口遇到了那位小娘子，蹙了蹙眉，方才隔着烛火，她怎么觉得那位小娘子的样貌竟然隐隐约约像是有些大伯父的影子在里头呢？

　　傅初晴：老娘不出手，一出手就整死你。
柳佳期：怕了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