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信》未来将至

3、第二封信

　　我哥哥尽量不让我离开这件简陋的小屋，并且让我随身带着一把小刀防身，那男人行踪诡秘，出现的时间也不定。身上总是带着些腐败的东西的气息，精神也不太正常。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种人十有八九会是毒/贩，只是出于本能的反感他。

　　直到有一天，从天亮到天黑，哥哥一直都没有回来，一天都没有吃饭，我实在是饿极了，就偷偷跑出了那间屋子，身上揣着几个硬币，想要买些馒头吃。

　　我蹑手蹑脚地偷偷出去，就像是要去偷小鱼干的花猫一样，可疑而又笨拙。可就在我走到拐角的时候，却迎面撞上了那个男人。

　　我清楚地记得，他穿着沾满泥尘的灰色上衣，下身是黑蓝色的裤子，裤子松松垮垮，用着一条红绳胡乱地扎起来。我只是吸了口气，就差点被他身上的酒气熏晕。

　　他一下就发现了我，我逃也来不及了，当时我的心里只是觉着，这下完了，双腿更是不住发抖。他却不放过我，只是一直盯着我，用着那种色眯眯的，肮脏的眼神。

　　他上前两步，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将手贴在我的脸上，头也凑了过来。我吓得要死，抖的跟筛糠一样，拼命将脸别过去。

　　看我不配合，他一下便恼了，只是原本猥亵地摸着我的脸的手举起，将我的双臂擒住。

　　我大声哭号着，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时的我真的太笨了，是啊，又笨又蠢又傻，我无数次想，如果那时候我能够做出一个帅气的动作，你也许就会记住我了吧。

　　可是，那时的我只是狼狈地躲避着。然后，你出现了。

　　太宰先生，你还记得吗？你是从暗巷里忽然出现的，手里握着一把锃亮的黑色手枪，眼神决断，对着我们的方向直接开了一枪，枪子就从那个男人的太阳穴穿了过去。

　　也许你不记得了吧，毕竟这样的时刻在你的生命之中有多少次，也许连你也记不清了。然而这样也好，这样这个时刻便只是属于我一人的时刻，那个时刻除了那个死去的男人，便只有我们两人。

　　请让我把它当做我的宝藏吧，那一刻的你，踏着步子，就那样闯进了我的世界。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的初恋也是最后一场恋爱开始了。

　　我还记得，那个男人死去的一瞬间，有脑浆迸溅在我的脸上。可我的心里却没有任何恐惧，太宰先生，虽然在你眼中我也许就是一只被吓坏了的小耗子，被突如其来的事情吓得僵立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可上帝作证并不是的。

　　我还记得你那天的装束，白色的绷带绑住了右眼的位置，白色的衬衫上未粘毫灰，黑色的领带配着黑色的长西装，褐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比天空中最亮的北极星还耀眼。

　　那一瞬间，我几乎是绝望的坠入了爱河，一种巨大的引力控制着我的理智，我几乎迈不出步子。我张开嘴，努力地想要说些什么出来，让你能够记住我。

　　可是我的嘴唇颤抖了好几次，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反而是我的眼睛背叛了我，眼泪从中流了下来。

　　你朝着这个方向看了我一眼，只是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当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但我仍然记得你问我，是不是被吓傻了。我多想告诉你，我并不是被吓傻了，而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可是我也知道，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啊。如果那时我说出口，恐怕只会被你付之一笑，一个贫民窟出身的女人想要爬上黑/手/党干部的床，一定会被人这样认为。可是我不是的，太宰先生，我想要的是你的爱，除了爱，我可以不要任何东西。

　　我选择守住我的尊严，我咬着自己的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执拗地昂起头，努力不让那些句子从我的口中丢脸地冒出来。

　　那时的我，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骨瘦如柴，没有一点女人的风韵，比你小了将近一头半的身高，谁能想到我只比你小一岁？

　　在你面前我不由得自惭形秽，我甚至无法发声，连告诉你我的名字这种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你看了我两眼，便转开了目光，像是失去了兴趣，不得不说那个举动深深刺伤了我，我当时恨不得在地上找到一个缝钻进去。然而谢天谢地，这种窘迫并没有持续很久，过了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请原谅我，在您的身边，我实在是没有什么时间的概念。

　　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落在了我的肩膀上，就是你穿着的那件，它落在我的身上的那一刻，我的呼吸都几乎要停止了。我开始不住地颤抖。

　　然而你却再也没回过头看我一眼，只是拍了拍我的头，便转身离开了。

　　没有一点留恋，没有一次回头，但是我不怨你，太宰先生，我们只是露水相逢的过客，您能把那件西装外套留下来，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

　　你不知道的是，在你走后，我保持着那个姿势整整过了三个小时，直到万家灯火亮了起来，我的哥哥才找到了在门口失魂落魄跪着的我，他非常吃惊，把我扶进了屋子里。

　　第二天我就一病不起了，哥哥以为我是因为受到了惊吓，可谁能相信我是因为犯了相思病呢？一个十岁的女孩？相思病？说出去有谁会信呢。我知道不会有人相信，可这种不相信反而给了我无与伦比的勇气。

　　一种混合着巨大绝望的希望在我胸中升腾起来，我用着几乎快要把我震碎的心跳决定了我对您一生的爱。

　　我开始注意新的事情了。

　　每天早上我都第一个起床，在哥哥醒来之前将家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为了让家里面的被罩衣服保持干净，我每天要步行来回三公里去挑水，来回三趟，两趟用来洗衣服，最后一趟的水拿来洗澡。

　　冬天的水冰的，好像我小的时候有一次三个星期没有吃上饭的感觉。这个比喻有点可笑，但它是我心中真实的感受。

　　听我们这边的女孩子说，虽然没钱买化妆品，但是雨水能够让人的皮肤变好，于是我便在屋顶上放了一个瓦罐，将雨水接在瓦罐里，每天涂在脸上，向上帝祈求它能让我的皮肤变好。

　　我也不再说那些粗俗的话了，每当那些话出口的时候，我都会想，如果这话让那天的那个少年听到了，我会是多么难过呢？你可能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出现，我不能冒这个险。

　　听说，男人都喜欢和漂亮，贤惠，温柔的女孩子在一起。因此这些身体上的痛苦反而能给我精神上的幸福，每当我做这些事情，就感觉我们仿佛又近了一分。

　　因为你，我甚至开始每天锻炼，虽然吃不饱肚子，但是那时的我心中一直有一个小小的企望，我想要离你近些，再近些，我想要加入港口黑手党，哪怕只是其中最底层的，只要能每天看到你就好了。

　　我甚至开始喜欢这里的居民都不喜欢的港口黑手党，他们说黑手党是通过压榨穷人的骨血才壮大的；我拼了命的和他们争论，甚至还为此打了好几架。不过说实话，我嫉妒港口黑手党的每一个人，因为他们能够在你的身边，能够经常看到你。

　　可我，自那以后，再也没见过你了。

　　亲爱的，我如此喋喋不休的告诉你这些可笑的琐碎事，只是想让你明白，自从你的名字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对我这个生性腼腆的女孩子产生了多么巨大的影响。甚至，你自己本身都还没有进入我的生活，你的身边就已经出现了一道光环，一种神秘的气氛。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后，我忽然听我哥哥说，我们对面将会迎来一个新邻居。我并不是很关心这个消息，可是我们没有想到，那个新邻居居然会是你。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通过透着微光的门缝，看到你搬进我们对面的那一刻的表情。我捂住嘴，无声地哭泣着，说是泪流成河都不为过。

　　可是扬起的笑容却也是那么开心，就像是生命中所有的阳光都在哪一瞬间照进了我的眼睛里，我幸福到甚至想在那一刻死去。

　　然而我不想出声，我不想吓到你。一天下午，我出去打水，正好看到你正在往回走。我顿时一动都不敢动了，我就站在原地，满脸通红，带着羞怯。我既希望你认出我，又害怕你认出我。

　　你走得近了，我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再近一些，我忽然开始害怕了。那天我穿的是蓝色的罩衫，又旧又丑，头发编成了麻花辫，头上戴了个蓝色的小方巾，颜色倒是搭调，可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村姑。

　　想到这里，我难过的几乎要哭出来。可我已经来不及跑了，只能站在原地，等候着命运对我的审判。

　　你走过来，对我说了一句，你好，我是对面新搬来的邻居，太宰治，这段时间失业了，就只能来这边住了。

　　你的笑容那么美，亲爱的，我向你发誓，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笑容。然而我却在春日的艳阳里微微发抖着，只是囫囵地点了点头，柔柔地说了一句，太宰先生好，便迈着小碎步快步走了。

　　躲进屋子里，我浑身如坠冰窖，你没有认出我，你没有认出我，你当然没有认出我，你怎么可能没认出我。我记你记得那么清楚。

　　唉，太宰先生，请原谅我当时那无礼的责怪吧。我当时只是个孩子，那些骄纵的想法总会有一天消散而去的，那时的我还不了解你，不了解你的与众不同。

　　有时候，你就像是个轻浮、贪玩、喜欢冒险的热血少年，可是，一转眼你又变成认真负责、学问渊博的老师。你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无比严肃，在后来的相处中，我的潜意识就比别人更早感受到你这种特殊的双重性格。

　　表面上，你显得很阳光、开朗、爱开玩笑，当然也有着做任务时阴暗的一面；可另一面，你的内心却又有着深深的痛苦，你不是残忍的人，你总是无法在最关键的时刻对他人的痛苦弃之不顾。

　　也许这种性格是你想隐藏起来的，可是，这种双重性格却被那个十岁的小姑娘一眼看穿了。也就是因为这样，我仿佛着了魔似的，深深被你吸引住了。

　　现在你明白了吧，亲爱的太宰先生，当时，对我这个生命贫瘠到可怜的人而言，你是多么诱人，不可思议的奇迹啊！

　　一个有着那般身手的俊秀少年，竟然成为了我的邻居，还救了我一命，我内心的震撼真是难以形容！从那天起，在我的心里除了你，在没有别的东西能够引起我的兴趣了。

　　我，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天生一股追根究底的傻劲儿，唯一感兴趣的就只有你的生活，你的存在！我每天都在仔细观察你，观察你的生活起居，观察那些进出你家门的黑手党们。他们各有特色，这更显出你的不同，也是我对你更加好奇了。

　　有时候，那位领着穿着打扮时尚摩登的金发小女孩的男人会来拜访你；有的时候，会是一个神色不耐烦的红发小男孩；甚至会有穿着价格不菲的高贵和服的女子出入。

　　我当时也不觉着这有什么特别，当时我才十岁，还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孩子，却怀着炽热的好奇心，一直试着要刺探你的行踪，却没有想过，这些行为都是出于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