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安红豆》西楼主

23、喜事 （二）

　　时间过得好快，楚灵日思夜想的十五岁生日终于到了。虽然没有则玥的及笄礼那么隆重，那么排场，但是楚灵一点也不在乎。
　　由外祖母给她绾了个象征成人的发髻，插上母亲给的那只玉簪，怀着恭敬感恩的心给外祖父母郑重叩拜三次，楚灵终于成人了。

　　皇后虽然没有亲自来观礼，但是让素问姑姑代表她来了浦里村。这种时候自然也少不了长安，也没人请他就巴巴得跑了去，虽然知道希望渺茫，楚灵忍不住还是暗暗期待太子殿下会不会也来，但是他并没有出现。

　　仪式结束后素问姑姑问顾神医能不能让楚灵进宫去住几天，皇后想念她。顾老大夫当然一口答应。这也正和楚灵心意，便带着白薇跟随素问去了宫里，还有她的鹿点点。
　　三年时间，点点早就不再是那柔弱的小鹿，长得又高又壮，四肢细长，体型雄健，已然是只漂亮的公鹿了。长安围着点点转了一圈又一圈，伸手去拍拍它的背，揉揉它柔软细长的耳朵。点点淡定得吃着楚灵手里的嫩叶，头都不抬一下，就当他不存在。长安啧啧称奇，“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鹿。楚灵你养的鹿也和你一样，山崩于前不变色。”
　　楚灵灿然一笑，温柔得抚着点点的背，金棕色的皮毛油光水滑，调侃长安，“那你养一阵子，看能不能养得像你似的，一刻都坐不住。”

　　皇后安排楚灵住在昭和殿，距离正阳宫不过一盏茶的距离。娘娘是真的疼爱楚灵，这几天都招了她过去说话，楚灵乖巧得陪着皇后下棋说话，有时听她弹琴，长安也陪在一边，可是她心心念念想要见的人却一直没见到。

　　“楚灵，我给你画一副画像好不好？” 陪皇后说了两天的话，长安有些坐不住了，想出一个新法子。
　　楚灵惊讶得看着长安，“你会作画？我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长安傲然，“我给你画一幅你及笄那天的样子，你给你爹娘带去，可以弥补一下他们没见到那一刻的遗憾。”
　　长安这个主意实在是好，不由得她不动心。

　　五月的早晨，微风习习，御花园的六角凉亭檐上悬挂的铜铃在风中发出轻微的叮当声，亭外几株玉兰把晨风染上了淡淡的甜香，馥郁袭人。
　　楚灵端坐在凉亭中间，身着玉色织银鸾纹裳，外面罩一件蔷薇色纱衣，梳着一双飞仙髻，发间一支通体碧绿的翡翠玉簪。凉亭四面的竹帘卷了上去，明亮却不炙热的阳光打在她脸上，肤色莹白，柔美如玉。她静静得坐在那儿，两只手交替搭在膝上，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整个人就好像一朵出水芙蓉一般，秀美绝俗，纤尘不染。
　　长安痴痴得看着她，像膜拜仙子一样，从心底浮起一股难以言述的感觉，又是激动又是骄傲又隐隐有一丝惶恐。
　　楚灵见他愣愣得望着自己，半天没有动笔，忍不住奇怪，“怎么了，到底还画不画？”
　　“哦，当然画，只是你头上是不是少了什么，我记得那天不止一只簪子的。” 长安掩饰得左右看看。“对了，那天你还簪了一朵花。”
　　“少一朵花没关系，你画吧。” 楚灵不在意。
　　“那怎么行，要画就要一模一样。你等着。” 他左手在栏杆上一撑，翻身跃出亭外，从几步外一丛粉色芍药中摘下最大的一朵，又跃回亭中，小心得给她插到发髻上。
　　长安退后一步，小心端详着，伸手把花扶正。楚灵心里好笑，那天戴的是朵朱红色牡丹绢花，又不是艳粉色芍药，哪里一模一样了。不过她感激长安的心意，也不反驳他，抬头看着他，“现在可以画了吧。”两人相视一笑。
　　长安退到画板前，刚提起笔，眼角瞟到亭外一抹白衣。
　　“大哥，你来了。” 长安笑着招呼。
　　听见这声招呼，楚灵的心猛地漏了一拍，紧接着不受控制得剧烈跳动起来，砰砰得像是要跳出胸膛，口中发干，手不自禁得攥成拳藏在衣袖里，缓缓转过头去，看见长笑站在亭外。
　　他静静得站在那里，袍服雪白，一尘不染，望着她的眼里眼神清澈，却没有一丝波动。

　　他来了不久，正好看见楚灵端坐在那里让长安给她簪上那朵粉色芍药，和两人的相视一笑，一阵酸涩感涌上心头。她已经长大了，快一年不见，长高了许多，身材纤巧修长，脱去了稚气，新添了妩媚，就像她发间的花，完全绽放，秀美无铸。怎可惜，这朵花终究不是属于他的。

　　那日在行宫看到了他们并辔齐驱的亲密，还是不死心，抱着一线希望，希望等到她长大的那天，可以亲口问她一句，可愿意让他来守护她，共度一生。只可惜，默默的等待敌不过青梅竹马的情谊。长笑在心底苦笑一下，对她而言，自己实在是太老了，他们才是天作之合。
　　他不愿意强迫她的回应，更何况那人他最爱的亲弟弟。也不必再问什么了，免得让她难堪。既然他们两情相悦，他能做的只有成全。

　　长笑强压下心底翻腾的无奈，挂上温和的微笑，“我去给母后请安，先走了。长安继续画吧。”
　　对楚灵淡淡一点头，转身离去。

　　楚灵讶然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走了！点点头就走了！没有一句温柔的问候，连淡淡的寒暄都没有。她手指甲掐进掌心肉里，木然转过头。为什么会这样，满心的委屈伤心冲上头顶，无处可去，鼻梁一酸，眼眶登时红了。

　　又过了两日，楚灵再没有见过长笑。她心里焦躁起来，不愿再等，既然不能偶遇他，那就上门去找他。想办法打听到承光殿的所在，楚灵决定晚饭后借着散步的幌子一个人悄悄找过去，如果他不在殿中，那就明天一早再去，一定要找到他。她觉得自己就像决战之前的将士一样，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她既然下了决心，心里的焦虑倒是减了许多，手握一本医书，坐在院里的圆凳上，面前一杯菊花茶，慢慢得翻着。
　　“又在看书，不累吗？” 长安来找她，伸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你都要走了，明天我带你出去逛逛怎么样？”
　　楚灵不置可否，“你天天玩，不用去练武，也不用读书吗？”
　　“着什么急，等你和大哥都走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时再学也来得及。” 长安懒懒得往长椅上一躺。“还记得以前带给你吃的凉糕和茯苓饼吗？明天咱们再去吃。”
　　楚灵疑惑得抬头看着长安，“太子要去哪里？”
　　“我听母后说大哥要替父皇巡视北疆，准备让你和他一起走有个照应。真是气人，本来我也想去的，偏偏母后说我和大哥不能同时离开，不许我去。不然我就和你一起去北疆看看了。” 长安说到这里愤愤不平。
　　楚灵一点不知此事，乍一听又惊又喜。千里迢迢，她要和殿下同行！这简直难以置信，楚灵顿时觉得前几天的的焦虑忐忑都化为乌有。
　　不用着急了，这一路总会找到机会问他。虽然作为姑娘家向他表明心意颇有些难为情，但这事她已经等了好几年，绝不会因为害羞就裹足不前。殿下说过，她是个勇敢的姑娘。楚灵心花怒放，忍不住要笑出声，怕给长安看出来只有勉强按耐住。
　　“不过至少还要等半个月，等赐婚圣旨下来，该过得礼都过完，大哥才能出发。我还没见过皇家办喜事，不知道半个月够不够，保不定一个月也可能。” 长安接着说，“这段时间我陪你，咱们把想吃的想玩的都玩个够。你还想去哪里？”

　　楚灵呆呆得听着，心底泛起一股不祥之兆，“喜事？什么喜事？”
　　长安翻身坐起来，凑近她，压低了声音，“我悄悄告诉你，父皇要给我大哥赐婚了，是上将军府的则玥，这几天就下旨。” 说完他又往后一靠，“等了这么久都没赐婚，我还以为太子妃不是则玥呢，谁知还是她。虽然则玥胆小怕事，但是够温柔够顺从，我想母后就是看上她这性情。虽然我一点不喜欢这种脾气。不过我大哥喜欢就行，别人怎么看倒是无所谓。”
　　楚灵的脸色发白了，连嘴唇也变了色。像一个人突然受了巨大的打击，而这一击又太过猛烈，以至于感觉不到痛一样。她瞪着手中的茶杯，脸上非常平静。长安丝毫没感觉异常，他都不记得楚灵跟他大哥说过几次话，还以为她对这消息不感兴趣呢。不过知道则玥和她要好，所以才把这秘密告诉她，不过很快也不是秘密了。
　　“明天我们出宫去吃凉糕好不好？” 长安想起前面的问题。
　　“哦，好的。” 楚灵机械得答应。
　　“吃完凉糕咱们出城去骑马好吗？”
　　“好，去骑马。”
　　“真的？那后日你要是累的话咱们就在宫里歇着，不累的话我带你去郊外的栖霞山爬山好不好？山顶栖霞寺的素面美味无比，你肯定喜欢。”
　　“什么？”
　　长安把这话又重复了一遍。
　　“嗯，素面，当然。”
　　长安终于有点奇怪了。以前的楚灵可不会这么好说话，这么处处都依着他。她今天怎么了？长安仔细端详了她一下，“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生病了吗？” 伸出一手按在她额上，另一手按在自己额前，“好像没发热啊。”
　　“我没事，可能有点中暑。“ 楚灵疲倦得说。
　　”才五月底就中暑？“长安担心得看着她，“你身体这么弱怎么能去风陵府。那里的大风都能把你刮走，烈日当空能把你烤焦了。”
　　“没事，歇歇就好了。” 她觉得要倒下去了，不能再说下去了。
　　长安扶她起来，“回屋去吧，别看书了。”
　　拿着她的茶杯扶她回到屋里坐好，长安还不想走，想再赖一会。看看沉默的楚灵，觉得再也赖不下去了，才闷闷不乐得站起来，“明天我来叫你。你歇歇吧，晚膳让白薇给你端回来吃。”
　　“我送你出去。” 楚灵站起来。
　　长安看看她苍白的脸色，犹豫一下，“给你叫太医来看看吧。”
　　“不用，”楚灵断然拒绝，“我自己就是大夫，不用叫太医。” 她甚至对着长安笑了笑，“我没事，歇一歇就好。明天见”
　　长安信以为真，笑着点头，“那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