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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广陵王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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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州地处西南,距离建康最遥远,宁州兵镇的一千精兵是最晚到达东山大营的,比西北的秦州兵镇还要晚。领兵的主将吴通一入营,看到分配给他们的营房就黑了脸。因为他们来得最晚,领到的是最朝外的几排营房,而且正在风口上。
吴通本来以为营房是先到先得,自己的队伍来得晚了也是无可奈何。哪知他不知听了谁的挑唆,说这几排营房本来是分配给秦州的兵士的,秦州的兵嫌这营房冷,就占了原本分配给宁州兵士的营房。这下吴通顿时炸了锅,找到秦州的主将任立嵩,一定要他让回来。任立嵩莫名其妙,如何肯让,一再解释这营房就是先到先得,并没有抢占宁州的,怎奈吴通一定不信。任立嵩也火了,两人口角起来,越吵越凶。
任立嵩冷笑一声,“莫说我没占你们的营房,就是占了又如何?你们来得这么晚,让大家都等着你们,丢了营房事小,误了阅兵事大。待我上禀陛下,先要问你一个贻误军机之罪。”
吴通大怒,“我们路程最远,跋山涉水,又不是故意要迟到。秦州天寒地冻,你们秦州兵早就习惯了寒冷气候,为何偏要抢我们的地方。我们蜀中的兵向来不耐寒冷,这次冬季训兵对我们本来就困难重重,若是被冻坏了阅兵不成,你可愿负责任?你若是不让回来,我们就去广陵王殿下面前说道说道,让殿下给我个公正。”
两人吵得没有结果,就要动手,被身边的副将急忙拉住,让人报给了广陵王。
长笑请两位将军去大营议事厅一见。
吴通长期驻扎蜀中的宁州兵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当今陛下的长子,传言中未来的太子殿下。进了议事厅,见正中的主座上坐着一位戎装青年,身材高大,消瘦却不失健壮,五官冷峻目光锐利。吴通许多年前在大将李忠手下做过副将,曾见过年轻时的陛下,那时还是镇北王。他一眼看到长笑,不禁一愣,心里暗想,“不愧是父子,广陵王真是酷似当年的镇北王。此时这么一看,简直就像时间倒流回二十年前一样。只是不知文攻武略上是不是也肖似,可有当年的镇北王那般本事。”
当着长笑的面,他们两人不再争吵,不过长笑已经知道了争执的缘由。
他温和得看向吴通,“吴将军,这营房分配的确是先到先得,并没有事先划分,你误会任将军了。你说的蜀中士兵不耐严寒的确是个问题,而且那几排营房在风口是要寒冷些。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那几排营房每间屋多加个火盆,房间的窗缝也用厚纸都糊住,绝不会冻伤了士兵们。你们远道而来,先休整两天,后日开始加入其他人一起训练。”
吴通听长笑这么说,不便再争执,沉着脸答应,勉强对任立嵩道了个歉,心里对自家那营房还是不满。
长笑又说,“吴将军,你们来晚了半个月,比其他兵士们少训练了这些日子,我希望你和宁州将士们能辛苦一些,努力赶上。今天将军回去后安顿好士兵,让他们今明两天观摩一下其他兵士,后日开始就要全力进入训练。后勤上你放心,需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会尽力满足。”
吴通也想在未来的太子殿下这里留下个好印象,既然已经来晚了,只有多加训练来弥补赶上。他也不多说什么,拱手告辞,大步回去,安抚手下的将士,分配住处。
长笑吩咐营里的医官拿出准备好的冻伤药膏,给吴通手下的每间营房都配备了二十只,告诉他们用完了随时补充,又让膳房熬煮大量姜汤水和驱寒的汤药给送过去。
在吴通的冷面弹压和长笑的温和安抚下,宁州的兵士才算止住骚动,开始安顿下来。
六大兵镇全部到齐,开始全面集训。
每日的流程是这样的,寅时起床号吹起,寅时二刻早饭。卯时开始校场集合,按各自兵镇为队,绕着军营外的山丘三十里负重跑。辰时二刻校场再次集合,步兵训练方阵和格斗,骑兵训练骑术。午时二刻午膳,然后可以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下午仍然是步兵和骑兵分开训练,直至晚饭时间。晚饭后可以自由休息。
所有训练项目并不要求各队主将和副将参加,但是主教官长笑却是全程自愿参加,包括每日一早的三十里负重跑。
时值冬日,寅时至卯时是最冷的时候,天都还没亮透就要起床,站在空旷的校场,寒风凛冽吹过,哪怕穿着再厚的军中特制的冬衣,戴着冬帽,刺骨的风也能在一刻钟内就把所有热量带走。每个士兵都缩着脖子,躲着把人吹得麻木的寒风,恨不得把脸埋进帽子里。
长笑每日的此时都长身站立在校场中心的台上,仿佛感觉不到寒冷一样,一身黑色皮弁,站姿挺拔,一动不动,簌簌寒风鼓动着他玄色的披风,烈烈作响。
等所有六千余名士兵集合完毕,他一挥手,示意吹起号角,带头跑了出去。
天天如此,只要他人在大营,无论风霜雨雪,从无间断。
东山大营的守将何勇将军苦苦规劝长笑不必如此,“殿下是总教官,只需掌控全局,在下认为这种每日的常规训练有校尉和副将监督就可以了。如今天寒地冻,殿下万一受了风寒冻伤谁来主持训兵?何况殿下千金之躯,身份贵重,万望殿下保重身体,免得皇上皇后担心。”
长笑听他这么说,笑一笑不以为意,“何将军放心,我心里有数。要说辛苦,这六千士兵也辛苦。他们都能做到我有什么做不到的。”
何勇劝了几次见他不听,不敢再劝。悄悄一封密折上奏给皇上,由陛下自己做主去。若是陛下默许殿下受这罪,不管是伤了还是病了都不关他的事。
皇上拿着这封密折,斟酌再三还是给皇后看了。
皇后看完折子,蹙着眉默不作声,过了好久才叹了口气,怏怏不乐得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院里的一片梅林。天色阴沉,灰暗的云层低低得压下来,风虽然不大,但打着圈得穿过窗棱扑进屋里,带来刺骨的冷意,“要下雪了。” 她低声说。
皇上走到她身边,先把窗关上,再轻轻扶着她的肩,屈起食指在她脸颊上刮了刮,“怎么,心疼了?”
等了等,不见她回答,又说,“你要是真心疼,我给长笑下个旨,让他只在大营中指挥,不用事必躬亲了,好不好?”
皇后伸手搂住他的腰,依到他怀里,又默想了半天,慢慢摇摇头,“还是不要了。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让他自己决定吧。你十四就上战场,枪林箭雨的,谁又心疼过你。若没有那时的磨砺,又怎会有今天的安稳日子。父母不能护着他一辈子,总要他自己能立得起来。既然他有这个毅力,就放手让他去做。”
广陵王都带头晨跑,还有哪位主将,副将或是校尉敢不跟着跑。这样一来,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大营里所有的人都只有参加了进来。底层的士兵本来就算有怨言的眼见这种情况也无话可说了。
丹青听长安说到这里,禁不住咂舌,“长笑殿下真了不起,这么冷的天,天天这么早起跟着士兵负重跑。他是总教官,又是皇子,就算不跑也没人敢说什么的。”
楚灵微笑着看了丹青一眼,“哥哥,殿下若是不在乎军中将士们的想法,当然不必这么做。可是依我看殿下是想用实力而不是地位来降服军中之人。”
长安啪打了个响指,赞赏得看了楚灵一眼,“你果然聪明。我大哥就是天天躺在大营里睡觉,谁又敢说什么。可他又怎会是那样的人。漠然将军也说过,在军中要想让人真心信服于你,肯跟着你出生入死,就得让别人看到你的实力。”
“天天负重跑更多的是显示毅力,我想殿下肯定还有别的机会展现他真正的实力?” 楚灵看着长安问道。
长安笑了,两眼放光,神采飞扬,“那是当然,那些骄兵悍将佩服的是我父皇,但对我大哥,哪有那么容易就服了他。” 长安对长笑敬佩之极,现在的长笑就是他心目中的偶像,“他们找着各种理由各种借口和他比,比剑法,比刀法,比射箭,当然少不了比骑术。各项比拼都来了一遍,才算服了气。”
“殿下想必都赢了?”
“那也没有。”长安倒也不盲目崇拜长笑,也不夸大其词,“还是有几位将军的能力相当强的。我大哥各项本领都好,但那几位将军也各有各的长处,和大哥也是伯仲之间。不过他们没料到我大哥身为皇子,年纪又轻,却是哪一项都没落下,不管比赛什么都不比他们差,后来才收起了小觑之心,开始真正服从号令了。”
楚灵赞赏得点点头,“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广陵王殿下身先士卒,以身作则,不以权势地位压制他人,严于律人,更严待己,这样的将军在军中,让人不佩服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