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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第三章

      也许因为马上要再婚,妈才会这样频繁地联络我?

      她不知道,在我看来,这就好象回光返照,只不过昭示着她打算彻底抛弃我这个前夫的女儿。

      没错,就象爸以前那样:从被妻子背叛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忙着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寻求自己的幸福,却完全忘记还有个期盼他关注的女儿。

      或许这都只是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毕竟,我的存在一再地提醒着他们人生中的一个重大失败;何况,“她早已是个成年人”这样的想法也让一切显得理所当然。

      挥去心中的胡思乱想,有些意外又似乎是意料之中地瞟见楼下站着的人影。

      维持着本来的步速走到他面前,停下,直视,沉默。

      “也许我年纪比你小,但也不至于脆弱到不能承受打击,拒绝的话你可以当面对我说,用不着避不见面吧?”面前的人有些火大地开口,脸上混合着难堪和痛苦。

      说得好听,可从表情到肢体,你哪一点表现成熟了?

      心里觉得有点好笑,泛起的却是温柔的情绪。

      不理他,径自上楼,知道他一定会跟上来。

      进到屋里,自顾自地换鞋、泡茶、冲麦片——我可没准备咖啡。听见他在身后转进转出,嘴角不由挑得更高。

      压下笑意,将马克杯塞到他手里,让自己陷进沙发,任由他捧着杯子挤坐在面前的茶几上。

      抿两口茶,放好茶杯,抬手抚向他的脸:“我妈要再婚了,这几天我一直住在她那边。”

      他本来要气闷躲闪,听到这话,顿住侧开的势头,眼神疑惑地凝视我。

      “高中的时候,我爸妈离婚了,因为——”困难地开口又停住,只因为这些事我对萍都没讲过,“我妈有外遇。”他眼光闪动,“没错,就是她现在的结婚对象。”我吸吸气,“虽然恨,但我不可能象电视里那样去闹吧,因为她已经很内疚了;我能做的,只是送她出嫁,开心地出嫁。”

      言尽于此,我放下手,低头垂眼。

      这次是他放下杯子,抓住我的双手,紧握住,坚持着让我再次抬头,低身啄吻我两下——

      “所以这三天联络不到你不表示你拒绝我?”

      天啊,从自怜自艾的情绪中跳脱出来,我几乎哀号出声:我讲了那么多,他不安慰我也就算了,居然还在逼问我老问题?年轻真的可以作为驽钝的合理理由吗?

      可看着他泛着血丝的眼和困倦的神色,我又心疼:萍只有我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想来这几天他也真是急坏了。

      “说话。”他催促。

      无力地缩腿靠进沙发,就是不开口,因为怕自己会笑出来。

      “回答我的问题。”掰开我捂脸的手,勾起我的下颚,他再次要求,声音里透着无比的紧张。

      不能再吓他了。

      终于受不了地笑出声:“是的,不拒绝不拒绝。”倒进沙发里。

      他沉默地看着宛如神经的我,一动不动。

      好吧,解铃还需系铃人。

      坐起身,拖他坐进身旁的空位,挨靠进他怀里,拉他的手圈住我的腰,再围住他的脖——他听凭我动作,目光不曾稍移。

      主动吻他,知道他需要时间来消化。

      终于,他埋头在我胸前,收紧双臂,长长吐出一口气——

      “你吓死我了!”

      “微风吹来,整个身体被送至水边,那闪着银光的亮点几乎沾上鼻子,只是几乎。同一瞬,身体又被扯回,那亮点又远了、远了。有些晕眩,就这样晕眩地靠近又离开、离开有靠近。蠕动着退后一些,本能地避开危险。”

      译了一下午,很累也很满足。

      有人摁门铃,瞟一眼书桌上的钟,5:30,这个时候会是谁?不是叔伟,最近他为了工作室的事忙得不可开交。

      从皮椅上撑起自己,一个下午没活动的结果是脚麻到几乎无法站立。

      挪到门边,费去了近半分钟,门外的人还很有耐性地继续按着。

      “你在家啊,怎么这么慢来开门?”

      “我脚麻了。”食指向下指指,我蹭回沙发旁边,实在无法忍受蚂蚁钻心的酥麻感,倒进去。

      “我到附近找资料,饿得要死,有没有吃的?”萍边帮我关门边问。

      “冰箱里应该还有些东西,你自己去看吧。”抽出压住的遥控器,对准电视一阵乱按。

      就是这个频道了,中世纪的斗士正朝我的方向掷出一把利斧,换来族人的一片欢呼。

      “就只有挂面和鸡蛋?”萍在厨房里大声抱怨。

      “喔,我也还没吃,多煮点。”这电影我原来是不是看过?

      “有没有搞错,到底谁是主谁是客啊?”萍的声音闷在冰箱里。

      十分钟后,她端着两大碗面和一碟不知道什么走出来。

      “喂,这泡菜是什么时候的?”一屁股坐进我对面的位置,她挑起一根红得有些诡异的菜丝。

      “两天前吧。”我也不是很确定。

      “我看是两星期吧?两天!”

      是吗?就着她的筷子闻了闻,还好嘛,就是泡菜固有的酸味啊。

      “哎呀,不会吃死人的。”挑了一筷子,放进碗里搅了搅,我自顾自先吃了。

      电视里的勇士发出信心十足的吼声。

      “吵死了!”

      完全不问我的意见,萍抓起遥控器,“啪”一声按灭。

      无所谓,先祭五脏庙要紧。

      我直到半饱才停下来,抬头问:“有事吗?”才不信她会为了一顿明知不怎么样的晚饭跑过来。

      会不会是为了我和叔伟的事?

      “没什么。”

      没什么?才怪,她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我捧着碗等她。

      “好象谈恋爱谈得有点烦了。”

      片刻,她叹气,放下碗筷。

      我挑眉,咬住筷尖。

      “还没结婚,感觉已经象老夫老妻了。”

      喔,“感情进入倦怠期?”

      就象工作一样,很正常啊,我有时也会不想碰任何和文字有关的东西,即使是舒尔曼也不能勉强我动笔。

      “是啊,工作还可以换,这又不行。”

      “那就结婚啊。”他们两个人这么稳定,家里又都百分百赞成,就只看他们自己的决定,很简单的事,烦什么?

      “都忙啊。他有可能升职,我手头也一堆案子。”

      这也算障碍?

      “那就专心工作,等升完职、办完案再说。”

      “不是你自己的事,你当然说得轻松。”

      也对,所谓感情顾问从来就只是隔靴搔痒。

      我干脆不再说话,捞着剩下的面条,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感觉自己最近一下子老了不少,对什么都没兴趣。”萍还在自怨自艾。

      “伯文不嫌弃就行了。”本来也有一把年纪了,否认也没用。

      “是啊。不过还是年轻好。”萍无可奈何地作结,“你呢?最近怎样?”

      和她半个月没联系,对叔伟的事没有刻意隐瞒,也没有大肆宣扬。

      不觉得她有试探之意,我暂时保持沉默。

      “小伟没再‘纠缠’你吧?”

      难道是我想错了,她已经知道了?

      抬眼,发现萍不象是明知故问。也罢,早死早投胎,干脆——

      “我和他已经在一起了。”恕我斗胆吃草。

      萍僵住举筷夹菜的动作,瞪大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咬着筷子冲她点头,逼她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但你之前……”

      是,我知道自己有点前后矛盾;但我有原因。只不过无论是真实原因或那次酒后乱性,我都不可能对她讲。

      于是只说是因为帮忙叔伟工作室的关系,觉得两个人到底还是合得来。

      萍有些将信将疑,但见我“就是这么回事”的态度,也只好强制消化。

      门铃又响,这回应该是叔伟了。

      开了门,果然。

      他进门,一眼看见萍,不禁呆了呆。看向我,我投以“都知道了”的眼神,他点点头,然后不知为何好象很害羞似地向萍招呼:“萍姐。”

      萍不语,眼含戏谑地打量他,时不时发出嘲讽般的哼声。

      我奇怪地来回逡视两人,有点搞不清状况。

      “……你们吃过了啊,我还买了卤味回来,要不要尝一下?”叔伟讷讷开口,脸上晕着微红。

      “不吃了,我走了。”萍走向沙发拎她的公文包。

      “我送你。”我和叔伟同时开口。

      “不用了。”萍推辞,想想又对我说:“要不小伟送吧,你收拾收拾碗筷。”转身先行出门。

      叔伟急急跟出去,好象要逃避让他尴尬至极的什么东西。

      我哪还有心思整理厨房?

      草草将碗筷扔进水槽,趴在窗口向下窥望。

      路口,叔伟为萍拦了辆出租车,萍却并未立即离去,站在车旁不知对叔伟交代什么。

      隔得太远,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我却能从叔伟突然变得有些僵硬的站姿知道话题一定不会太轻松。

      有些讪讪地缩回头,告诉自己不要瞎操心,打开水龙头,开始洗碗。

      片刻之后,听到门响,我也差不多洗完了,边冲手边大声问:“想吃什么?冰箱里最后一点东西都被我们吃了,要不要我下去买?”

      没人回答,正想转身,却被人从背后拥住。

      “干吗?”

      还是不回答,他只是将头在我肩上埋得更深,双臂更紧地圈抱住我。

      支着尚在滴水的双手,我只好偏头:“到底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哪一句?”

      “‘女大三,抱金砖’。”

      我怔住:萍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你就是我的金砖。”

      所以你才这样紧抱住我?

      心里涌上无法形容的感觉,我费力地控制住想要冲出口的话:叔伟,被你感动、和你有那样的一晚,我不是铁石心肠、不保守也不前卫,所以这些对我都有意义。

      所以,这块“金砖”,给你抱。

      要抱好呦!

      “叔伟。”

      “嗯?”

      “你爸爸看起来很慈祥啊。”我指向照片里笑容可掬地拿着钓竿的中年男子。

      “象我奶奶啊。你等一下。”他啃着半个苹果往房里走。

      什么啊?我从沙发上半撑起身,探头张望。

      “在这里。”他走出来,一抬腿跨跳到沙发里,将手中的两个相册扔给我一本,打开自己的那本,用牙扣住苹果,劈劈啪啪地翻找起来。

      “唔!”定在某一页,他含糊不清地低呼。

      “喀嚓”咬掉一大块苹果,急急用袖子擦去不小心滴在相册上的口水,然后偷瞟我是否有注意到;见我皱眉耸鼻,竟恶劣地将袖子向我脸上抹来。

      我起身闪躲,他手一伸一扯,将我扯回身侧,半搂过去,手指点住一张照片:“我奶奶。”

      照片里的老人富态和蔼,一脸慈爱地望着镜头笑。

      “我听萍说你奶奶还和你父母一起住?”

      “对啊,身体很好,每天是家里最早起的,一个人在花园里散步。”想想又说:“全家属奶奶最疼我。”

      那是自然,幺孙嘛。

      “小时候,我妈训我都是奶奶帮我说好话。”

      “那这是你妈妈?”

      “嗯。她对自己要求就严,所以希望我们也这样。”

      我听萍提过:齐妈妈年轻时本来只是高专毕业,但自学成材;后来留英四年——在那个年代绝对凤毛麟角——回国后在外交部任职。现在虽已退休,但还受聘为一家知名企业的外事顾问。这样出色的人,必然是律己又律人。

      偏头看看仍在啃咬苹果、又在偷偷擦口水的叔伟,我心中感慨:天才小孩变这样,算不算齐妈妈的教育还不彻底呢?

      “对了!”他猛然抬头。

      “什么?”我急忙收回打量他的目光。

      “这周末你有没有空?”

      “干吗?”

      “跟我回家一趟。”

      他不看我,状似不在意,翻照片和咬苹果的动作却停了。

      不理他,从沙发上起身,翻找他为我准备的茉莉花茶。

      摸到了,掏出来,却被他接走,帮我沏上,端过来递到我手上,顺势握住我的双手,用鼻子努我:“答应我,嗯?”

      我抽手,窝回沙发,他紧张地跟过来。

      “为什么不说话?你怕我家里人反对?不会的,我奶奶、爸爸都是很随和的人;我妈虽然严肃些,但她很开明,也不会为难你的。”

      可我现在需要的还只是你,并不包括你的家人。

      想这样对他讲,可一对上他期盼又紧张的眼神,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们认识多长时间了?”我换个方式淡淡开口。

      “将近两个月。为什么问?”

      “第一次想带女朋友回家?”向沙发靠,离他远些以便看清他的每一个表情。

      “你明知道。”他没好气地挨过来搂我。

      是,我知道,我基本上可算是他的初恋,所以——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提,但你不怕你家里人说你欠考虑?”

      “怕什么?萍姐早就在他们面前提过你,你这么好。”

      我知道我很好,但是——

      “还是等你工作室上轨道以后再说。”

      “那要到什么时候!工作室正式成立以后我会更忙。”他垂头丧气地咕哝。

      “你什么时候生日?”我岔开话题。

      他果然不解。

      “到那个时候如果你还要‘抱金砖’,我就让你带回去作镇家之宝。”我笑。

      “你说什么!什么叫‘到那个时候’?!”他咬我。

      我笑着闪躲,承接住他随之而来的吮吻,心里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他的生日还遥遥无期啊,呵呵。

      真的逃过一劫吗?

      不见得。

      看着对面气质优雅的中年妇女,我低叹。

      “前两天打电话给小伟,他好象有点消沉。”紧随着汤匙碰到瓷盘的声音,沉寂被打破,“很早小文就告诉我你们在一起的事了。”

      不喜欢齐妈妈前后话中暗示叔伟是因为和我在一起才变得消沉的逻辑,我开口——

      “叔伟和我在一起很快乐。”还好,语气还算平稳,“他最近心情确实不大好,不过那是因为工作压力比较大;而且,”我顿一顿,“而且他希望我能和他一起拜访您一家人;而我认为现在还不太适合。”

      “望华,”齐妈妈柔和的语调和亲昵的称呼令我错愕:“我并没有觉得小伟和你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笑着拍拍我紧扣在桌上的右手,“因为是家里的老幺,又聪明乖巧,小伟在家没少人疼;不过也因为这样,我对他要求相对比较严,毕竟男孩子应该有所担当。但他现在总还是有些小孩脾性,你和小萍同年,和你在一起,对他会有很大帮助。”

      这种时候,不想承认自己因为受到夸赞而高兴好象有点困难。

      “奶奶说:‘女大三,抱金砖’;你齐爸爸也很想见见你,他一直很宠小伟。不过你们自然有自己的打算,我们作父母的也不勉强,相信就算小伟行事冲动,有你在,也比较能把得稳。”

      老实说,我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齐妈妈的开明通达和我当初想象的不近人情天差地别——小说看太多就这点不好。

      心中一直徘徊不去的阴影竟是因叔伟一家人淡化许多,这实在是我始料未及的。年纪大,有时是心思缜密,但也时常把简单的事想复杂。啊,把叔伟和我的想法加起来除以二就刚刚好。

      齐妈妈走后,因为心情好,又不忙着工作,我索性留在座位上,让服务生续过茶,抬头看窗外没什么形状的云,甚至有哼歌的冲动。

      有人挡住我的视线,整个人几乎是贴在落地窗上的。

      我奇怪地眯眼打量。

      呃,没想到会是他——我的初恋情人。

      他轻敲着窗向我招呼,做个手势表示他要进来。

      我呆呆地点头,呆呆地看他绕过窗外的花篮,再呆呆地看他落座在齐妈妈刚坐过的位置。

      “约了朋友?”他问。

      “嗯,刚走。”我回过神,扶正不小心碰到的杯子,随口问到:“你怎么会在这里?”

      “上回借聚会的机会回来就是为了公司的项目,要在这里设分部,我来考察。”递给我纸巾的同时,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很惊讶我不知道他还停留在这个城市。

      我是真的不知道,隐约记得他在聚会上提过有关他公司的事,但既然是“过去”的恋人,我也就没怎么留意。

      有点冷酷无情。

      看着手中熟悉的纸巾,我自嘲。

      “那你考察还顺利吗?”礼貌上还是要聊表关心。

      “工作就还好。只不过一个人在这边比较闷。”

      对哦,他当初之所以考外地的学校就是因为他父亲工作调动,要举家搬迁的缘故。叔伟和他刚好相反,一个人到外地求学,毕业后反而回到家人身边。

      “今天没事做,随便出来逛,没想到就碰到你。”他点好要喝的东西,十指交叉,半靠在沙发椅中,状极闲适。

      我就比较惨,找不到话讲,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是啊,真巧。”

      “你呢,还是作文字翻译?”见我点头,他啜口茶:“其实以前就觉得奇怪,你语言能力那么强,为什么不作口译?”

      “个人兴趣而已。”祸从口出,我一直觉得些出来的东西比较可靠。当然这样解释起来太麻烦了,我干脆换个话题:“一个人在这边很挂念家里吧?”

      “嗯。”果然找对了方向,他漾起一丝温柔的笑。

      “有没有照片?”我也笑。

      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皮夹,打开递向我:“我太太和女儿。”

      凑过去,隔着桌子看见一个清秀女子怀抱一个粉雕玉砌的婴儿,偎靠在丈夫怀里,透过一层薄膜望着我笑,很幸福的一家人。

      微笑着退坐进沙发椅中,望着对面难掩骄傲和宠溺的男人,觉得整个世界都美好得不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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