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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回途遇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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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裕坐在客栈的桌前,照例打开钱袋子,一锭银子一块铜板的数着,嘴还里念念有词,数完钱袋子再掏出一个表皮磨得油光发亮的帐本子,仔仔细细的对着进出账。轻轻抬腕,记下这两日的收获。
窗外一道黑影闪过,圆桌上突然多出一枚信件,字形修长,字数简洁:“吴越王三日后请宴,老爷夫人未归,望速回。”
佟裕嘴角勾起一抹笑,丹凤眼微微弯着,像两把镰刀,凌厉又不失清雅。
敞黛默问道:“可是平阜来信?”
“正是。”
“那是否需要回湖州?立刻启程?”
“直接去中州。”
有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佟裕昨晚睡得有些落枕,捏着脖子把衣裳穿好,一脸疲惫。
“姑娘,有客来访。”
那人一身白衣,倒是气质上乘,端的是清风朗月,“刘某不请自来,小姐可是莫要生气。”
佟裕立马振作起精神,“刘熙刘大人,怎的想起屈尊降贵来寒舍了呢?”
刘熙甩甩衣袖,坐了下去,“中州那边可是交代了刘某,佟小姐来此,都不跟刘某说一声,刘某暗自心伤多日,就耐不住来找了佟小姐。”
佟裕轻轻一笑,这刘熙也是个妙人,明明按兵不动,现在不知道是谁施压,来了还要做个样子,可难为他了。
“听说佟小姐是来谈生意的?”
佟裕点点头,重头戏来了。
“刘熙手里有一个消息,关于我那位死对头的,佟小姐肯定感兴趣。”
佟裕笑眯眯看着他,不说话。
有好处哪里可能没有条件呢,刘熙这么单刀直入肯定知道这个消息对自己重要,那现在就看到底有多重要了。
“刘某想要佟小姐帮办一件事情。”
“敞黛,送客。”佟裕蹦出了毫无预兆的一句。
刘熙脸上笑容瞬间掉了一半,但还是记着中州的指示,轻鞠了一躬,“佟小姐,后会有期。”
敞黛合上门,“刘熙的那个络腮胡小厮,就是昨日门后窥听的人。”
“有意思。”
马车踢踏踢踏的从官道上走过,留下几条浅浅的印痕,像是长长的星子划过夜空的脚。
佟裕想想这次阿多罗的行程,不禁眯起了眼,原定停留七天与当地商家谈买卖,实际上却半月有余。
阿多罗第一富商埃坎尔主营瓜果金银,销往吴越、高晋甚至是顺着水路往再远点的北齐、南鲁,批售价格向来合理实惠,而且信誉极高,做事也属于雷厉风行款的,这是佟裕第一次前往外域就选择与埃坎尔合作的原因。
而刘熙新官上任三把火,立马利用当地官权大幅度削了埃坎尔的势,士农工商,地头蛇再怎么精明也是要差了刘熙一截,所以埃坎尔也就动了联系固定营运点并且开展内陆分支的念头,佟裕捏着这点,也抢了先机,这才谈成。
正想着,马车骤停,佟裕猛的往前倾,敞黛眼疾手快立马抓住她,免得撞到车梆子上,苏粤紧拽住锦垫,才免了磕碰。
外面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敞黛看了她一眼,利落的先下车。
佟裕定了一瞬,明白了什么,却不得不谨慎一些,手在座上软垫下摸索了一阵,反手间一道暗光擦过,极为隐秘的浑浊的深色的光。
掀开车帘,缓步走下去。数十个彪壮的汉子,正持着长刀短棒,气势凶煞,穿着阿多罗的平民服饰,短打束袖,布裤长靴。
敞黛看起来已经在和那些人对峙,但她其实听本地话听的如云像雾,苏粤也只能听个皮毛,所以两人根本就没有和那些汉子们说上话。
佟裕眯着眼看了看四周,漫漫黄沙包绕着官道,或者说,一条官道嵌在沙中,周围除了马车根本没有任何遮蔽物,想要借此逃离根本没有可能,所以……
“埃坎尔是你们的领头?”佟裕捏紧手中的物件,放缓语速,尽量让他们能听清自己的话。
其中一个高瘦的大胡子审视的看了佟裕一眼,不言不语,另外一个较为矮些的却表现出十分诧异的神情。
佟裕知道自己可能说对了一半,如果是埃坎尔或者埃坎尔的手下,那么性命就有保障的多。“或许不是埃坎尔,可能是波多?也可能是苏米亚?他们两个一起的?”佟裕尝试说出自己的猜测。
当初在客栈那两人可是一直立在埃坎尔身后,一副“肱骨重臣”的模样。
那几人果然变了脸色。
“他们两个自作主张,埃坎尔不知道吧?”佟裕对自己的这个合作人还算比较了解,埃坎尔虽然心狠手辣,善于计较,但是实际上最是顾全大局,如果佟裕在他地盘上有什么问题,那他可能招惹的不仅仅是自己背后的佟家,甚至是吴越的隐世贵族。
而且,如果是他,做事一定缜密计划,干净又利落,今天自己能否站在这说话还不一定。
排除埃坎尔。
阿多罗自古信仰。阿多罗土生土长的子民都不例外,加上波多和苏米尔带的人虽然经过系统训练,但是一般为缺乏知识文化的壮汉,信仰就要更加深刻。
所以,信仰就是突破。
“我尊敬的天神啊,你看看你的子民吧,你的子民将要受他们的屈辱而死,我的天神啊,由此看你还能给予甘露和福泽么?还能给予甘露和福泽么?”佟裕倏地转换表情,伸手指着那些壮汉,脸上满是痛苦和谴责,声音撕扯着,见识过阿多罗人对水的重视,便更言辞凿凿,声音厉厉。
那些壮汉果真惊恐的瞪大了眼,对佟裕说的话惊惧不已,好像真的触犯了天神的威严,那瘦高的汉子却有些疑虑,发现了什么端倪似的。
躲在暗处的敞黛看紧时机,如电般窜出,附上车壁,扬手撕下车外悬挂着的帷布,□□尺的帷布在手上舞的生风,像一条灰龙灵活钻过间隙,把那些壮汉捆了个结实。
敞黛平日里看着温温柔柔的,制起毒来是谁都不认识,制的毒也能让人谁都不认识。
她走过去蹲下身,掏出一个花瓷瓶,搁在他们鼻下一晃,“就是些软筋的。”那个瘦高的汉子变得有气无力,幽怨的啐了一口:“卑鄙。”
不多时,埃坎尔领着一队人策马而来,后面一个马背上吊着几个大包裹。埃坎尔细瘦的盛满茂盛黑胡子的脸上满是了歉意,躬身向佟裕致歉:“亲爱的,真是对不起,在我的地方让你受了惊吓。”
佟裕上前几步回礼,露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真可惜,我本以为能开创吴越和阿多罗合作的新篇,真是可惜!埃坎尔向来以信誉为先,但现在看来……”
埃坎尔微不可见的变了脸色:“真是可惜,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挽救的嘛?”
“真是不好意思,我想我们可能不能合作了。我喜欢和有信誉的人合作。”佟裕摊摊手,状似无奈道。
埃坎尔了然,和随侍低语几声,后面便有人把马背上的包裹解开,放在佟裕的面前 ,从敞开的袋口看去,赫然是两具尸体。
尸身颜色未变,仿佛仍有余温,一条条的鞭痕和着干涸发黑的血,像幽怨的毒蛇凝视着她。
苏米尔和波多。
“亲爱的,这两个恶人不听话,冒犯了你,可千万不要生气,我替你教训他们了。”
埃坎尔身后的人不免都扬起嘴角,等着看笑话。
佟裕蹲下身,笑着对埃坎尔招手:“帮个忙好吗?”
埃坎尔帮她把两具尸身拖出来,佟裕飞快抽走埃坎尔腰间的短刀,刀尖细细的划开苏米亚的眼周,挑起涟涟血丝,刀侧一旋,一刻完整的灰白色眼珠便稳稳躺在刀身上,纤纤素手自始至终未曾抖动一下。
埃坎尔抿紧嘴唇,后面的人纷纷不忍直视。
佟裕笑的像个狐狸,“吴越那边有句老话,养的孩子不听话,多半是父亲的过错;教的学生不听话,多半是老师的过错;驯养的属下不听话,多半是主人的过错。我非常疑惑,埃坎尔这么英明的主人,怎么会驯养出这么不听话的属下。所以,我要挖开他的眼睛看看为什么,割裂他的耳朵看看为什么,最后再剖开他的心看看为什么。”
说罢便真的要再下手,埃坎尔制止住她,“你想要什么呢?”
佟裕一脸无辜的笑了笑,适可而止,从怀里拿出帕子,擦干净刀尖脏渍,放回埃坎尔腰间的刀鞘里:“波多和苏米尔虽然不是受你指示,但是也是因你放纵,我拿走眼前的利益,你得到长远的利益,他们不明白,总以为我是个强盗。而且,阿荷是你的人吧。”
顿了顿,“我想要的不多,毕竟我们的生意还要继续做下去。”
埃坎尔沉了脸,不说话。
阿荷那天在交换的时候表现就很不正常,近距离接触阿荷,看到保养过分好的手就使人起疑,再者身上淡淡的六品生香也不是她能用得起的,看样子还是常用,而且那语气态度,形式作风都让她觉得过于完美,一个粗鄙的管事妈妈不应该有这样的行为。
能光天化日支撑贩人行为的无非就是两大巨头,调查所知,刘熙本人是极其讨厌这种事情,那么就是埃坎尔,或者是埃坎尔下属所为,但是这个女人一定不一般。
佟裕索性教敞黛和叶鸾先绑了阿荷,正好回途也是个筹码。
佟裕继续道:“我要水运,你在挞宁的那条分道。”
埃坎尔惊讶的看了一眼佟裕,“乌浮江支流暗道是唯一一条往挞宁的水道。”
乌浮江流过吴越、南鲁、高晋、挞宁,是五国最重要的水道和分界线。
佟裕勾起鬓边发丝,“所以它也是最出金子的那条。”
“我不可能把整条给你。”
“我只要通行权,还要你保证我的人在道上的安全。我的要求会让我们双赢。”
“阿荷?”埃坎尔面上不虞。
“我们的安全呢?”
“我派一队人送你们到漠州,你把消息给他们。”
佟裕从怀中掏出一枚细雕有几枝沾雪梅花的铜钱,放在埃坎尔的手心:“帮你算一卦,愿我们合作愉快。”
埃坎尔脸色突然显出惊惧,像是想到什么,想抽出手,那枚铜钱却像粘在手心。
佟裕食指在铜钱面上一旋,铜钱便跳了起来,重新落回手心的时候,已经翻了个面,面上大刀阔斧雕着一堆白骨。
“你会好运。梅花朝着你盛开。”
直到车马走远,埃坎尔才有些愣怔的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