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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阿多罗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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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清晨
高墙围着大院,绿叶照着红花,闺阁门窗微散。
清风吹拂着,她猛的坐起身,抬首是雕花的榻顶,小桌上的铜镶玛瑙的炉子里静静地燃着香。熟悉的鹿鸣香的味道。
她使劲回想,想抓住梦中那张脸,可是一伸手,面容消失在香与烟中,白衣脱手,一闪而逝。
敞黛轻轻推开门,把手里的糕点放在桌上,倒是见怪不怪,“姑娘稍吃一点。”
“嗯。”
敞黛轻声说,“您让我去查阿多罗,倒是查了齐活儿。”
“哦?”
“阿多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真正掌着大头的就两家。”
“第一富商埃坎尔和当地的官府头头刘熙。”
“刘熙?哪里的?”佟裕抬手斟了两杯茶,示意她坐下。
敞黛自然的坐下,“吴越的,前年的探花郎,正是平步青云之际,不知怎么被贬,独身一人去往阿多罗,通过当地自选爬上了这么个位子。”
“那倒挺奇的。”
“正是,两年光景就有此成就,必不是个简单的,敞黛想着肯定……”
佟裕轻揉眉心,自己这个婢女,行事谨慎小心,往往三思而后行,但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觉得少了那一分亲近直白,“该说就说。”
“敞黛疑心其后是上面那位。并且,埃坎尔行事作风虽然狠戾卓绝,但是诚信、诚意俱佳。相较之下,刘熙则太过深藏不漏。”
佟裕指尖捏着一块芍药花饼,轻轻的咬了一口,也不做出什么表情。
敞黛愣怔了一会,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看清楚自己这位主子。
“老头儿老太太什么时候回来。”
“应是需几月有余,老爷夫人走前这么说。”
“尽快联系埃坎尔,我们近日就出发。”
“走之前,先放消息给刘熙。”
“好。”
《新编五国地志·蛮夷志》记载:“阿多罗,世人称胡,位处吴越国以西,南鲁国以北,沙土广布,常年高温干旱,盛产葡萄,甜瓜,兴纱衣束袖。吴越太、祖时期,开山修道,以通往来,丝绸,茶器等产自此传入。”
烈阳正当空,宽阔的大街上人来人往。
佟裕所在的别致的茶楼在闹市中显得极静,仿若遗世独立的仙子。
三个时辰,格外的快,埃砍尔一槌定音,佟裕开的条件,全盘接受。
和埃坎尔谈完了生意,佟裕心情也算还可以,拒了埃坎尔的午膳邀请和敞黛一同出了茶楼。
一些本地妇人,薄纱覆面,些微脚上摞着层层累累的廉价银环,手捧着水瓶半跪姿态向往来的锦衣人求水。
蓝白色丝绒布上黏着一颗硕大的金黄果子,晃眼像极了阿多罗的甜瓜。
天骤然由白转青,见兆是要下雨。佟裕看看天,没再多说,现下只能找处房檐避雨。
目光扫到斜对面的泥瓦筑的檐下立着一排姑娘,她眼神一凝,缓步走近。
她对着那徐娘模样的摇着扇子的“老鸨”笑道:“这位姐姐,我可以看看她么?”
手指看似随意的点了一名姑娘,身材高挑,显额深目,腰肢纤细匀称,身上披着劣质的红纱,大面积露出的肌肤像泼洒出的滚烫的热牛奶,白莹莹的似乎还飘着幽香,头发编成了一根长长的粗麻花。
“唤我阿荷就行,”那女人看佟裕是个年轻女子,心下疑惑。
但雨还在下着,除了那些卑微跪在地上受雨的妇女,行人越来越少,不想砸了生意,便点点头。
那姑娘袅袅婷婷的站在檐下,不言不语。佟裕看着她那双幽深的眼笑眯眯的道:“苏白是你什么人?”
姑娘猛的抬起头,眼眶微微红,几大滴眼泪粘在下睫上,像散开的珍珠,不禁让人我见犹怜,“苏白正是家姐。奴姓苏名粤,小姐可是佟……”
“不知家姐可有向小姐提起过奴。”
佟裕点点头,又摇摇头,同时也觉得可笑。
最后还是吩咐敞黛取了银子,赎回了苏粤。
眼见这下雨的天,阿荷多了个心眼儿,便叫几人稍等片刻,钻进后面巷子的房里,拿出两把阿多罗特制的厚纸伞给敞黛。
前面两人遮在伞里,苏粤走在后面,只能看到伞面上展开的青青翠竹,仿似攀云的藤,与雨水相应相和。
一墙之隔,生着络腮胡的男人捋着胡须,对暗处虚点了点头,“回去向上头禀报。”
吴越与高晋交界 乌浮江
月色如水,洒长条银辉在江面上,被涌动的江水切割,分成万千小块,像遗落了一江的夜明珠。
一艘体型硕大的商船行驶在江道正中,船上只余舵室还亮着灯。
忽听一声轰响,船炸了底。
本就载物过重吃水深,一经渗水便沉的快速。
船上似水开了锅,惊醒之人纷纷跳下了河,顾不得钱财货物。睡的沉实的却只能交代上性命。
听到船沉的消息,不知情的一笑而过,知情的却是笑不出来。
吴越王即位堪堪十年,诸臣明面上从未见其动过大肝火,甫一闻此息,罕见的在大殿上摔了杯盏,朝廷上下一时人人自危。
下朝之时吴越王挑了几位朝中大员留下议事。
其中不乏当朝左右相和内阁辅臣,平日里办事能力不在话下,遇了此事却是张口结舌,无良策可献。
这船打着商船的旗号,实则却是吴越王亲派前往通州密地寻宝的,眼见宝已寻到,却在回中州的路上无缘无故的沉船。
浩浩荡荡乌浮大江,船行至正中却突然沉了底,像天灾又似人祸,区区人力又怎可说解,况且那重要物件还是一巴掌大点的玩意儿,若是落入江中,纵有神仙之能恐也找到不得。如今盼那船上有幸存者能够带点好消息才较实际。
当初天下一分为五,吴越算是异军突起,毫无根基。
早时就曾派人大肆寻找太、祖留下的宝物以正根基,但是始终苦寻无果。
这次好不容易寻到了,又怎么甘心失之交臂。
吴越王看着他们在殿上叽叽喳喳吵得不可开交却也没得出个什么好计策,大手一挥便遣了下去。思量一会儿,支使了一对人马上江边看着打捞,便再无下文。
第二天约摸着卯时正,江边便有一八百里加急传入吴越京师中州。
据吴越王身边掌事太监言:王上见报之后喜跃眉梢,一改昨日之阴翳,当下令人开了珍宝阁,存了一物件在其中,再仔细的确实不肯再透露。
此息一出,揣摩清楚个中含义之后,其他国的君主有些按耐不住时,吴越王先下了帖子言:“吴越重得太、祖重宝,邀各州君王和吴越权贵一聚。”一时间吴越路段国队拥挤,水路旱路热闹至极。
中州长平侯府
檀木桌案上,两只黑釉短沿瓷盏里托着两泓清茶。
襄阳立在一旁把这几天发生的大事小事一一告诉陈绩。
明明极口干舌燥却未敢动案上的那盏清茶。
陈绩躺在轻轻摇晃的大竹椅上,长眸微眯,一身黑布常服,袖口仿着胡服款式紧收着,两条腿交叠着,轻松惬意。
过了一会儿,陈绩才仿佛听到声音,懒懒道:“重拾重宝,估计是最后的那一件,重宝挺好的,重嘛毕竟。”
听见了陈绩玩笑般的话,襄阳却笑不出来,额上开始密密匝匝的流汗,“小侯爷,那这宴咱们应该去还是不去?”
陈绩面上表情不变,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还知道我是侯爷,我还以为这长平侯府是您家的,您才名副其实当之无愧。”
“小侯爷多虑了,襄阳不敢。”
“那你怎么就私自替我下决定了呢?”
“襄阳……”
“私自下决定,放跑消息,这次抢水道必败无疑。”
“襄阳……”
“以后这长平侯府的家就由您当了吧,我人微言轻,定是怎的都不及你。”
“不敢。”
陈绩抄起茶盏甩向襄阳,襄阳没躲,那杯却盏直砸到壁上。
襄阳倔挺挺立在那里。
陈绩冷笑一声。
岳宁从暗处急急走出来,跪在陈绩面前:“侯爷!”
陈绩近年来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然而因为幼时一场矛盾,摊上了死对头隐世世家的佟家长女佟裕,那女人简直就一铁算盘,而且手底下的人个个跟精怪一样,神出鬼没,消息一抓一个准,一旦露出一点料就能被她嗅到腥味,货必定被截,而什么货只要被截到她手里,人财两失,空空一场。
这次陈绩奉命随圣出行,抽不开手,结果就让襄阳这个榆木脑袋放跑了消息,到手的鸭子飞了,飞的又快又猛。
仔细想来,这么大损失陈绩就是打死他也是不够的,岳宁护着襄阳,又稍稍不厚道的想。
陈绩适时的收手,点头笑了笑,一瞬间收敛了怒气,又变回了原来的慵慵懒懒样儿。
岳宁胳膊肘碰了碰襄阳,襄阳低头道:“侯爷,我错了。”
陈绩就着手中的那盏茶喝了两口,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襄阳只是觉得……”襄阳话还没说完,陈绩便站起身,走到桌后,从暗屉里拿出两个白色信封,丢给岳宁,“你跟了我才几年,三年多?那些事情太久远了,而且你专长不在这里,说来你确实不懂。”
“把原定两月后的行程提前,我们先去走一趟,能挽救一分是一分。”说完自嘲般的笑笑,眸子里多出几分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