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扇》茶宴

6、六

　　一路踏尘，云裳都有些沉默。太虚一如即往的无过多言语，云裳也乐得不说话，把玩着他袖边细绣的流云纹，指尖描磨。
　　这纹路她很熟悉，静虚袖口也有，当然，那是曾经。
　　身后洛阳城渐远，重重绿叶掩隐。若不是这次无意间来了这里她都不会意识到：原来她不是怕来洛阳，她只是怕想起那些和静虚的美好回忆，因为曾经，静虚就是她的整个洛阳城。

　　——春天，我把静虚种下去，到了秋天我就有一堆静虚了～
　　——……我是一堆的么？
　　静虚替她擦去唇边沾上的糕点碎屑，笑得温婉。
　　——一堆丫，裹在一堆静虚里…
　　……

　　不是啊，他是唯一的。
　　很长时间之后云裳终于认知到这点。悲哀的是，她却不是他的唯一。甚至不是他唯一的云裳吧。

　　太虚扫过云裳扯玩他袖口绣纹的手指，用平淡的口吻问道：“看你对洛阳有些抗拒，为何？”
　　云裳默了会，缓缓道：“因为那里有一根木桩…”
　　“恩？”
　　“我很讨厌。”
　　“……”
　　云裳仰头对他笑，太虚便不再说话了。

　　实则她说的是实话。洛阳城木桩区角落的那根木桩刻印着那段消沉时光的痕迹。泪水，汗水，道道剑痕，道道扇风扫过的纹，斑驳纠缠在那根木桩上。
　　她觉得她没有输给谁。对于静虚，她只是输给了他的武学。

　　静虚从不与她切磋，有事也总是独自前往，或者同另外的，云裳不认识的人一道去。那会儿云裳还不是现在的云裳，一把扇子老不打重点。静虚便是笑，在洛阳城外的伞棚下席地而坐。
　　——我怎舍得打我们家云裳？乖，在这等我，我去同别人切磋一把。
　　——恩。

　　云裳很少，或说是几乎不拒绝他的要求，亦从未要求过他什么。
　　觉得不妥是在很久以后，当静虚同她的对话只有一个意思开始。

　　——朋友遇险，我去帮忙，你在这等我。
　　——好。
　　......
　　——我稍去去就回，你在这等我。
　　——好。
　　......
　　——今日任务凶险，你还是在这等我罢。
　　——......恩。

　　一个人的时间远多过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
　　百无聊赖时云裳会往木桩区跑。想要变强，强大到足以同静虚并肩。她曾在那木桩前一招一式狠狠的练，请教前辈也自己去完成些任务。变得强大，只有变得强大…苦恼时曾请教冰心，冰心不多问，仅仅有一次，俩人坐在洛阳城顶上休息，冰心略有不解的问道：“小师妹怎的开始勤奋了？”
　　云裳默了会岔开话题，“师姐，你为何如此跟着洗髓大师？”
　　她从不过问师姐的感情，只是偶尔好奇。
　　冰心不回避，仰头笑道，“我喜欢他。”
　　“可他一介出家人……”
　　“那又如何？”
　　“不是，我的意思是出家人戒这些儿女情长。”
　　冰心笑得更深，甚至于觉出些狂妄来，“我便是堵上我的所有，也要叫他为我再入这三千红尘！”
　　云裳心里一震，不再言语。
　　她觉得…自己终是做不到这样的。堵上所有去争取，她应是做不到的。她甚至连一句话的挽留争取都做不到。所以在最后一次和静虚争执，静虚说觉得自己还是适合一个人过，去寻找更深的武学造邑时，云裳竟是一句话都不会说。隔了良久只挤出一个“好。”

　　后来，便没有后来了。静虚离开了纯阳宫，她再不去洛阳，天涯海角不相见。云裳时常想，若是当初她有争取一下，哪怕只是挽留一句，是不是结果就会不同？冰心师姐说：该走的终会走，留下的不过是不甘心。想想也是，其实这么久了，她不过是不甘心。所以这次……

　　“呐，太虚……”云裳搅着衣袖。
　　她想像冰心师姐那样去争取。争取一份一见钟情的喜欢。
　　“恩？”太虚目不斜视，只是看路。云裳仰头，看到他下颚美好的弧度。“你看，你未嫁我未娶。嫁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