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高原骄阳

7、夙愿

　　迟飞原本在沙发里坐着，看到欧阳东海进来，连忙站起身，对他说：“姐夫，谢谢啊！”
　　“不用。咱们是亲戚。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再说，那也是你的本领，人生价值的体现。”欧阳东海笑着，示意迟飞坐下。
　　不久前，欧阳东海的一位朋友，请欧阳东海帮他修改两篇演讲稿，每篇支付报酬一千元。欧阳东海满口应承，把活儿给迟飞干了，他没从中捞一分钱的好处。迟飞实力不差，任务完成，对方说领导看了，十分满意，随即将报酬打到迟飞的卡上。
　　众人七手八脚地从厨房里将装着丰盛饭菜的碗碟搬到饭桌上，然后围坐在一起，吃吃喝喝，好生热闹。
　　小梅用手抓牛肉片往嘴里送。白璐看见，哈哈大笑：“好吃宝，外婆做的菜，是不是人间美味啊？”
　　小梅点点头，一边大口咀嚼食物。
　　欧阳东海插进一句：“美食的基本要义是用心。”
　　白璐又笑，挤眉弄眼地说：“呀，好酸！”
　　杜丽丽远远地听见，忙问：“你吃什么啦？我烧菜从不喜欢放醋。”
　　白祥荣大笑，说：“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在年轻时我们不屑一顾的事情，其实是无比重要的事情。”
　　杜丽丽夹起一块红烧肉，装到迟飞的碗里。
　　迟飞怪不好意思，说：“妈，我自己来，我都这么大了，你还夹菜给我。”
　　杜丽丽笑道：“不管你多大，只要没结婚，就是孩子。”
　　迟飞从小喜欢吃肉，长大后还好这一口，全家人在一起吃饭时，杜丽丽总爱唠叨：“不准挑食，要多吃蔬菜，别尽挑肉吃。”可只要饭桌上有红烧肉，每次她都会一个劲儿地往迟飞的碗里夹肉，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吃下去。
　　白璐看着迟飞，陷入回忆之中。
　　杜丽丽穿过大厅，被带到护士换装区。她换上拖鞋，穿上护士服，跟随护士走进ICU病房。100平米左右的病房大厅中，放着八张病床，每张病床前面至少都竖着三台叫不出名的仪器，上面涉及的数据监控达十多个。天线、地线、网线，导管、输液管，多得让人头昏眼花。
　　文娟拼着最后的力气，拉住杜丽丽的手，对她说：“老同学，我知道，你是好心人，菩萨心肠。我实在是走投无路啦。”她指着同事手中抱着的迟飞，希望杜丽丽能够收养他。“迟飞以后成为孤儿，你一定要答应我这个不情之请。”然后，文娟又对孩子大声喊道：“飞啊，不是当妈的心狠不要你，要不是有你，娘早就活不下去了！ ”
　　没有哭声，文娟就像受伤的兔子，她那哀求的目光，让杜丽丽于心不忍。她说：“文娟，你会好起来的。至于收养孩子这件大事，我回去跟祥荣商议一下。”
　　杜丽丽离开医院，赶紧回家。那会儿，没有手机，而且这事情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归途中，她的脑海里，一直在问自己，杜丽丽啊杜丽丽，别忘记当初！有恩不报，不是人。
　　当年，杜丽丽毕业后，在家呆了近一年，工作都没有着落。一天，在街头偶遇初中同学文娟，两人移到树荫下闲聊。双方将各自的近况通报。文娟笑言：“丽丽，要不我帮你想想办法。”
　　杜丽丽喜出望外，又有点难为情，说：“文娟，你真好，人脉广，路子通。”
　　文娟摇摇头，说：“我说的不是我，我指我家建平，他现在是火车站的一把手，我帮你问问，能不能在火车站给你安个岗位。如果他那儿没有，就让他再托别人。”
　　杜丽丽说：“你这样，我怎好意思？ ”
　　文娟笑笑：“干嘛呀，这么见外。朋友嘛，就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
　　杜丽丽抿嘴笑。
　　文娟说：“记得初中时，有男生摸雀窝，把刚刚孵出来的小麻雀带到教室里玩，你跟他们抢，将小麻雀抢到手后，立即到操场放生。你是那么的善良！”
　　杜丽丽笑：“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你还记得啊。”
　　不久，迟建平果真将杜丽丽弄到他的火车站，安排了一个相对比较轻松的岗位。
　　“璐璐，发什么呆？快吃。”白祥荣这一句话，将白璐拉回现实中。
　　众人吃完晚饭，杜丽丽收拾碗筷，迟飞帮她收拾，杜丽丽不肯，让他歇着。迟飞跟着杜丽丽走进厨房。他想跟她谈一件重要的事情。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迟飞心想，她就是我的亲生母亲，这里有可口的饭菜，家的味道。迟飞记得他小的时候，母亲的月工资并不高，可她还是省吃俭用，把节省下来的钱用于给孩子们买书本和玩具。如果没有她的爱，迟飞如今是死是活很难说。他的健康与幸福，全由她赐予。
　　杜丽丽说：“孩子，看到你很乐观，过得开心，我也放心喽。”
　　“妈，今生多亏遇到你。我记得你为我做的一切。”
　　“傻孩子，咋说这话呢。看得出你是个感情细腻的人，对生活充满希望和幻想，是个很阳光的人，能敞开心扉表达自己，爱恋自己，痴迷文学，并且感悟这样深刻，蛮好的。”
　　“妈，我想跟你商议个事……”
　　“干嘛支支吾吾的，有话直说啊！我是谁，有啥话不好跟我直说？”
　　“我还是想去找那医生。怕你不同意。”
　　“钻牛角尖了，是不是？你去年不是去找过吗？”
　　迟飞严肃地说：“再不找医生，可能就是终生的遗憾。”
　　杜丽丽停下手中的活计，紧张地说道：“我以为，你去年没找着，就会死心，放弃呢。你到底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迟飞说：“我也不晓得自己为啥非要找到那个医生。但我长这么大，活着好像就为这个，我就是要证明给他看，他不是宣判我的死刑吗？我偏不，我要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他面前，亲口告诉他，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杜丽丽神情严肃地说：“你现在健康、快乐，就好啦。我可以证明，你爸也可以证明。为什么一定要向那个医生证明呢？”
　　“这是我的夙愿！”迟飞固执己见。
　　“好吧，你去找人，我不反对。只是我不能陪同你去呀。”杜丽丽知道迟飞脾气倔，也心疼他，就不再跟他争论下去。
　　迟飞靠着杜丽丽的肩膀，说：“妈，没事的，我自己会想办法找到他。你在家安心养好身体吧。”
　　“孩子，记住我对你说的话，你会幸福的。”杜丽丽深情地望了迟飞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为自己的心愿而活。迟飞的心愿是找到那个医生，让他亲眼看到，他曾经的判断是多么错误！
　　杜丽丽目前最大的心愿是子女们平安幸福。但女儿真的过得好吗？她隐约感觉到白璐和欧阳东海之间存在一些问题，小梅这孩子无意中曾经说过，她爸妈经常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