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高原骄阳

1、要人

　　“璐璐——璐璐——”他扯开喉咙喊她，像个孩子似的。
　　他靠在床头，手捧茶杯，时而喝水。刚才淋浴，畅快淋漓，水温刚好，感觉暖和。一口茶水吞咽下去，他嘴里小声嘟哝：“女人就是拖拉机。洗个澡吧，总是慢慢吞吞，比清洗金子还仔细。”
　　“吼什么吼！有事吗？”女人趿着拖鞋走进房间，一边还在用干毛巾擦拭着披散在肩的头发。
　　“我们好久没……没那个了。”
　　“我不想。”她冷冷地回答。
　　“为什么？”
　　“不为什么，没心情。”她平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的圆凳上，丢下毛巾，拿起一只小瓶，手指头伸进去，挖些白色乳状物，往皮肤上涂抹。
　　是在搽保湿霜呢。他盯着女人，两眼发直。清水出芙蓉啊，睡衣包裹热乎乎的身子，屁股结实，胸脯饱满，感觉与往日有些不同。
　　“快点来。我想你，想你的味道了。”说完，他仰脖喝水，混和着口水，咽了下去，发出“咕隆”的声响。
　　“我已明确表态了——不要！”
　　“你到底怎么了？”他看不见自己心急火燎的样子，但他分明看到自己手中玻璃杯投射的人的影子，透出一种焦燥的情绪。
　　“衣服穿多了还嫌烦呢，更别谈其他事情了。我讨厌那个！”
　　“你变了，你以前不这样。”
　　“是的，我变了。多可悲，现在才感觉到我的变化！”
　　“你有别人了？你心中有别人了？”他的神经立即紧张起来，他如同一名士兵，处于一级战备状态。在他的字典里，红颜祸水指的就是那些背叛爱情的女人，这种女人最可恨。
　　“欧阳东海，你不尊重自己，可以，但请你别不尊重别人，行吗？我再重复一遍，我没人。”
　　“既然如此，快点来呀！”欧阳东海松了口气，也许自己多疑了，神经过于紧张。问题是，曾经那么依赖于他的一个人，怎么会忽然对自己如此冷漠？
　　“你以为自己是白马王子啊，所有的母马见到你都会心潮澎湃，狂热到发情啊！”
　　“胡说什么！”
　　“爱的基础是尊重和信任，好不好？我只是不想付出那么多。我得为自己而活，再不想为别人而活。”
　　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欧阳东海觉得，白璐今晚比起以往，口才也见长。他想了想，说：“你今天干嘛老是拒绝我，我不明白！”
　　“我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拜你所赐，近墨者黑，你平时就是这样对待别人。”白璐表面十分平静，也许是想把内心的火焰强压下去，不许它自己任性地爆发出来。她接着问，“我只是你泄欲的工具吗？想要就要，不用时就丢一边。”
　　“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神神叨叨的，干什么！”欧阳东海皱起眉头，一脸疑惑。
　　“不，你不需要我！”白璐摇头。
　　“瞎说！”欧阳东海看到白璐平静如斯，内心暗暗吃惊。人，往往喜欢比较。尤其是在彼此进入对方的内心后，更习惯于比较谁付出得多，谁更在乎对方。他觉得，女人的目光总是比男人的短浅，女人在意不远的将来，男人在乎长久的未来。妻子一定是误会自己了。他赶紧问道，“我怎么对你冷淡了，你说！”
　　“你怎么了，还好意思问我！你那天坐在沙发里读报，我回到家，又是给你倒茶，又是往你身上粘，结果呢，你冷冷一句，一边玩去，人家忙呢！难道我的重要性，不及那张报纸吗？人情比纸薄，原来是这个意思啊！这还只是一个轻微的例子。有些人可能尝到甜蜜的滋味的次数太少了，哪怕一点点温暖，就很满足。我以前就是这样。不过以后不会了，我要学会坚强，一切靠自己。付出爱，如同往杯子里加水，满了就溢出，再多也没用。慢慢地我开始绝望，觉得自己爱得好没尊严。”
　　“有这事吗？我当时的确在忙啊。”
　　白璐又是摇头，用手指理顺头发。在欧阳东海看来，白璐是想赶快把头发甩干。其实，白璐见到他死不认错的态度，固执而无情趣，妻子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是个男人，赶紧赔礼道歉，缓和气氛。
　　欧阳东海将茶杯摆放正，盖好盖子。他似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都说冷漠是威力最大的武器。爱到最后，是变得自私吗？这是爱情的副作用？两个人之间产生矛盾和误会，主要在于沟通不畅。他满脸堆笑，语气肯定地说：“璐璐，以前忽略你的感受了，今后我一定会对你好。”
　　“不行，迟了。脑袋撞墙了，你知道疼了；汽车抛锚了，你知道烦了。平时那种潇洒劲儿哪里去了？哪家药店能买到后悔药，也帮我买点回来。”白璐脱口而出，妙语连珠，她自己都觉得挺神奇。
　　“我命令你，快点来！”欧阳东海厉声对白璐嚷，“闹什么闹！嫌不嫌烦！我只吃软不服硬。相处这么多年了，孩子已经上幼儿园了，你还不了解我的脾气？如果你不对我示弱，我便不会将就你。女人强势，男人会喜欢吗？如果女人连温柔的特质都没有了，谁稀罕啊？”
　　白璐冷笑。她认为，男人发怒，是趋于无能的表现。男人的失态，一半以上纯属神经错乱。她用毛巾擦净手，起身缓缓走到床边，钻进被窝，倚在床靠上，翻看杂志。一阵清香，往欧阳东海的鼻孔里直钻。
　　“老婆大人真幽默啊。我错了，老婆。我现在体会到了，爱的能量得不到正常地释放，有多么难受！”欧阳东海笑嘻嘻地将嘴唇向白璐的脸庞凑了过去。
　　白璐使劲地一把推开他，认真把守住自己的门户，说：“欲望就像无底洞。学犹太人吧，禁欲！”
　　“好老婆，听我说，很多时候，我们是不会处理问题，依着自己的性子走，然后越走越远，最后疏远。我们只是缺少沟通。”
　　“来那个了，真不方便。你可以自己解决啊，自私的人，床头柜上有纸巾。”
　　欧阳东海一声不吭地下床，闷闷不乐地走向洗浴间，身后甩下一句：“我去冲个冷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