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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太子请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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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留下,滚吧!”
整整一年了,来人每次面对妫辛,对方始终只有这一句话。最初他奉命押送珍贵药材,每次少不得还要问上一句“公孙可见起色,吾王甚是挂念”。后来发现妫辛守口如瓶,从不肯吝惜多说一个字,也便不再多问。秦王得到传讯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命他按时将各处进献的名贵药材送过去即可。
妫辛一身黑衣,神情肃然,那是一种冷到极致的表情,与身后入秋竹林呈现的肃杀气息融为一体。目送来人远去,吩咐人清点药材。
衢州南仙霞余脉的竹林深处,原已破败的竹屋被翻整一新。
妫辛往霍清流那间屋里看去,发现他仍睡着,阳光从撑开的小窗照进来,明明暗暗数道光影投在他身上,形成数道温暖光晕。一只手搭在被上,曾经腕上触目惊心的斑驳随着长期的休养如今几乎看不到伤痕,只是太瘦了,指骨支棱着感觉随时可以破皮而出。尽管庆言用了所有办法,也没能阻止可怕的消瘦速度。
“进来吧,他一时醒不了。”对门庆言淡淡道,妫辛把门关上,转身便往庆言这边走来。
“打发了?”
妫辛波澜不惊,回道:“是。”
“没有再问公孙的情形?”
妫辛颔首。
关于这个问题妫辛一直不解。以秦王对霍清流的执着,怎么会放任他如今身在衢州,交由先生照看呢?当然他并不知秦王一直把庆言当做情敌来看,但是这个问题也不难理解,霍清流被救出苣都时,他的情况非常糟糕想必早有人报给秦王。秦王分*身不暇,又能猜到何人动手,这个时候把他踏实留在那人身边精心照顾不失为最佳选择。
嬴季的判断很准确,庆言果真非常用心救治自己的学生,一年来霍清流的身体渐渐好转,偶尔还能见他露出放松的笑容。只有夜深人静当他陷入噩梦,庆言才清醒的认识到自己倾尽全力,并没有救回他的学生。白日里安安静静的睡颜全都是假象,只有夜半时分缠绵噩梦的他才是最真实的……
“先生,秦国传回消息,秦王建帝制,号秦皇自称朕。”
庆言冷笑,“秦人早有此心,只是各国贪图安乐,从未把西北这只夷人当做心腹大患。公孙鞅立木为信,奖军功重农桑,从未引起诸国警觉,待想明白了,也错过了最佳时机。最后,也不过徒劳一搏罢了。”
妫辛疑惑道:“那当年先生以燕使身份入秦——?”
庆言叹口气,不愿去回忆。
炉火上架着药罐,庆言已经习惯了这股浓浓的药味。妫辛上前查看柴火,轻声道:“一年了,想必秦王已经放下了。”
“放下?”庆言勉强扯出一抹笑纹,看上去颇为讽刺,“真若放下,又岂会隔几日专人送来珍贵稀有药材。这些药材寻来不易,我们尚难寻得,这一年风雨无阻,你看送药的人可有落下一次?”
“不曾。”妫辛承认道。
“嬴季那竖子恐怕此时有心无力。六国皆覆,此刻百废待兴,他若一走了之,断送的岂是他这一代君王的基业。”
妫辛摇头,“恋栈权位,自古人君多如此。”
庆言玩味问:“那二人可有消息?”
“秦王登基当日于王宫前——砣。”
庆言扬脖而笑,“果然是有仇必报。看来他日我还要谢谢他当年不杀之恩,让我得以庆异人的身份活着。”
“只是公孙这病……”妫辛有些为难,实在不愿用那个字眼,庆言别过头,视线的前方正是霍清流房间。他就像每一个父亲眼里的乖孩子,再也不会躲在门后从门缝里偷看自己杀人,也不会趁着深夜偷偷溜到自己房里试图毁东西……
“是先生不好,当年不该丢下你而去。”
……
“先生不敢奢求,只要你醒过来足矣!”
……
“让先生再教你读一本书,写一个字,练一次剑。”
……
霍清流的名字仿佛在秦国消失了。秦国新老勋贵一个个暗暗窃喜,秦国一统天下,秦王称帝,时至今日才可称为真正的天下之主。秦皇登基,又册立的太子,接下来有一事将提上日程——嬴季自当初即位秦国便没有册立王后,如今秦国一统,皇后的人选一直悬而未定。秦皇仿佛并不关心这件事,就连有人提出太子奭议亲的奏疏都准了,反倒是一国之母的事情绝口不提。
新朝初建,虽仍称为秦,但此时的秦国疆域早已不是当年寂寂无闻的西垂秦邑。曾经烜赫一时的周天子封国一个个在历史巨轮的碾压下碎作无数齑粉,随着历史的尘嚣灰飞烟灭。
每日都有持节的使者或乘车、或骑马赶往四面八方,从咸阳飞奔而出的快马将一道一道不同的政令发往各地,顾燕赵韩楚齐魏各地按秩施行,并没有大规模的抵抗发生。
诸多政令能顺利施行,除了各地使者极尽安抚之功,也与秦皇因地制宜因人而异的施政方式有关。每日各地呈报的奏疏凡涉及新朝政令的从未隔夜奏批,如此一年里秦皇竟未离开过章台宫,夜深了就在宣室歇息,如今掖庭唯一健在的六英宫申夫人竟连一面也未得见。
章辖田蛟二人前来替换王宣,三人俱往宣室看去,数盏十二枝垂花灯将一室映得亮如白昼,三人各自叹气。那位公孙不在,宣室的灯就没熄灭过。他二人当初在桥山侥幸拣回一条残命,养了整整大半年才勉强把自己养回人形。伤一好马上返回,当年的八大勇士再次聚首,只盼着秦皇快快传命早日接回霍清流。
不过这种话当着秦皇的面是万万不能说的,王宣笑言:“陛下这般勤政,不就是为早日迎回公孙么?”
所有人都知道那道诏命是早晚的事,只是目前时机未到。
嬴奭的求见仿佛带来了这个契机。事实上嬴季也认为目前时局趋于稳定,可以放心出行了。
“父皇。”太子大礼拜见,他知道父亲一直在等着自己的答案。虽然最初自己也觉得有点荒唐,但他已经长大了,眼界更加宽广,想的事情也更加长远,很多事情的想法更趋成熟。他并不是冲动之下才有的这个答案,他的父皇给足了他考虑的时间。每每回想起那个数次救过自己性命的人,嬴奭感觉自己终于可以为他做点什么。
“儿愿尊云阳霍氏为仲父!恭请父皇准儿所请,赐其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