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江春》景潜

6、第六章

　　其后数日，洪琦又来卫府拜访了几次，卫婉大多时候都是待在内院，上次染了风寒，反复了好几次，一直未愈，便也不常出去走动。这日瞧着天儿明媚得很，才去西园里散步。
　　正值初夏，园中花团锦簇，六月雪清丽，石榴如火，在园中错落有致地盛开着。花香饱满，撩在人鼻尖，好闻得很。

　　卫婉在小径上慢慢踱着，心情正愉悦，突闻前方传来交谈声，立在绿树后望出声处瞧，见是洪琦与卫然边走边聊。又一转头，吃了一惊。
　　就见几步外的假山后，有人正躲在后面窥看那二人，正是卫楠。
　　几乎在同时，卫楠也看到了卫婉，怔了一瞬后脸色陡然变了，瞪了卫婉一眼，一副厌恶到极致的模样。
　　卫婉立在原地眨了眨眼，将近日的事思量一遍，依旧有些蒙然，不知道哪里惹到对方了。

　　等洪琦和卫然走远，卫楠便大踏步走了过来，一张俏脸抬得老高，颐指气使道：“洪公子是我的，不许你抢，你也抢不过我，别白费心思了。”
　　被发现偷看的那一刹那卫楠多少有些难堪，但很快便调整好心态，要来压一压卫婉，让她没胆量同自己争才好。

　　卫婉倒是没想到她冲过来就为说这么一句话，顿时觉得有些好笑。既然卫楠不打算装姐妹情深，她也没有再做表面功夫。
　　“我本来就对他无意，我是要参加明年选秀的，如何和洪公子扯上关系，妹妹怕是想多了。”
　　卫楠听她这般说法，心里是不信的，她来这儿是为了偷瞧洪琦几眼，若是有好的时机“偶遇”也是不错，恐怕卫婉也是这么想的。
　　但她都这么说了，卫楠颇有些得意地道：“最好是这样。”
　　甫一说完，人便像只骄傲的孔雀一样扭身走了。

　　卫婉本以为是真的不必和洪琦再有交集，谁知她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她。
　　卫婉本性好静，可也不是足不出户的人，总是待在屋里实在闷得慌。比起府里的那些个主子，她倒觉得下人有时还有趣得紧。
　　卫然身边有一绣娘李妈妈，手工活儿做得实在是好，卫婉见过一次后来了兴致，去讨教了几次，十五这日午后睡起又去了。

　　日光暖醺，卫婉揽着针线篓穿过几个庭院，再走过一片竹林就能到下人的住处。
　　才走进去，便听到身侧有脚踩碎叶发出的响动。卫婉警觉地转过头，就见洪琦立在数丈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那眼神有如饿狼，幽深莫测，卫婉心中一跳，险些就要喊出声来，待反应过来，脚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洪琦低低一笑，拦住了她的去路。
　　“卫三姑娘，洪某等候你多时了。”
　　说起来，洪琦觉得自己还从没这么憋屈过。这段时间，他跑卫府的次数不少，可一次都没见到中意的美人，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几次后终于按捺不住，有钱能使鬼推磨，用钱袋买了卫府里的消息，于是在这里守株待兔，这不就让他等着了。

　　“上次洪某递了请帖，不知三姑娘为何没去赴约？”
　　卫婉面色沉静，只想快些走脱：“无人说过邀约必须要答应，我也并未答应。男女有妨，卫婉先行告辞。”
　　她向前迈了一步，那洪琦也跟了上来：“别走啊美人，既然如此，洪某也不藏着掖着，第一次见到三姑娘便心动得很，只以为见到了神女仙子，不知姑娘愿不愿意与洪某永结为好？”
　　卫婉听他这么说，心里一阵厌烦，抱紧自己的针线篓就要换条路，洪琦不依不饶地又跟了上来。
　　卫婉咬了咬嘴唇，突然朝南边奔去，她动得飞快，洪琦一时不备，被甩了开来。
　　待回过神，他笑起来，兴味十足地喃语：“跟我玩情趣，那爷就奉陪。”
　　然后拔高了声音：“美人，别跑啊！”

　　日头渐烈，竹林稀疏，压根挡不住多少日光，卫婉跑了一阵，逐渐也有些力不可支，额头沁出一层薄汗，更要命的是那脱了斯文外衣的流氓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男子的体力注定要比女子好，更何况她还是个病秧子，跑这么一阵已是累极。
　　望着前方的路，卫婉依稀记得阿英曾经说过，竹林西边是一片旧址，原先是祖宗们住过的地方，现在无人居住。那里路径反复，不少下人闲逛时常迷路其中。

　　洪琦原先不紧不慢地跟着，一点也不急躁，觉得人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可他一个不留神，突觉前方道路逼仄，几排旧屋陈列，那抹倩影已经无影无踪。
　　“嘿，人跑哪儿去了？”

　　卫婉东绕西绕一阵，意识到自己终于将人甩开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未等她擦干额角的汗水，就听见附近传来男女调笑之声。
　　此时她正站在一间破败院落的洞门外，此处少有人来往，门洞四周已经长满了荒草，可她的确听见里面传来了人声。
　　卫婉抬步，往前走了两步，微微探头——
　　院中，一男一女正于一石桌上共赴巫山，两人皆忘情得很，谁都未曾意识到有人。

　　看见那女子的脸，卫婉恍惚了一瞬，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直到王氏禁不住出声，她才在心惊中意识到眼前境况。
　　就在此时，卫婉又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洪琦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不远处。
　　仓皇之下，她不敢再逗留，朝另一边跑去，未曾回头，也就没有看见自己落下了一样东西。

　　洪琦找寻一阵，好不容易看到了美人的影子，结果才追过去，人又跑了。
　　他在心里骂了几句，脸色愠怒，实在是受够了，这小蹄子把自己当狗溜呢？
　　就在洪琦准备无功而返的时候，余光瞧见了那掉在绿草丛中的云纹绣帕。
　　他走过去，捡起来，放在鼻尖嗅了嗅，辨出这味道是卫婉身上的。紧接着，他也听到了院里的动静。一探头，春.色尽入眼底。

　　洪琦也是吃了一惊。
　　因为卫婉的缘故，他多少知道些卫然内宅这边的事情。没想到正受宠的王氏背地里竟然偷人，这可是个大秘辛。
　　他原已经要走了，可转过头一想又停住了，在门洞外弄出了些响动。
　　巫山云雨正盛时，突闻声响，王氏吓了一跳，立刻按住孙泽的肩膀。
　　“外面有人？！”
　　孙泽原本不信，但很快也听到了脚步声，脸色也是一变。
　　等两人穿好衣服出去一看，人早跑了，地上掉了一方白帕。

　　王氏将帕子捡起，登时便认出这是卫婉的。
　　“是卫三，她怎么会在这儿？”王氏忐忑不安地喃喃。

　　——
　　回到自己屋里，卫婉仍有些惊魂未定。
　　阿英见她有些魂不守舍，问了几句，卫婉摇头说没事，让她去煎茶。

　　王氏的那姘头卫婉并不认识，不知道是何人，只是那几眼瞧着能看出身强力壮，长得也算周正，不知道王氏与那人是何时开始的。他们选在那处荒地私会，估计也想不到会有人瞧见，她当时只瞧了几眼，应该未被发现。
　　撞破这事实属偶然，卫婉心道，这件事就烂在肚子里吧。
　　至于洪琦，以后怕是也要留心了，她总觉得今日若是未甩开对方，会有更糟的事等着自己。

　　喝了口热茶，卫婉的心神总算稍稍放了下来。
　　她在腰间摸索了几下，没摸到东西，疑惑地低下头。
　　随身的帕子已经不见踪迹。

　　黄昏时，王氏那边派人来传话。
　　“三老爷不回来，姨娘一个人待着觉得无趣，想请三姑娘过去陪她做会儿女红，让奴婢来请，不知姑娘是否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