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手套》南左

96、茧

　　最后才有了求生欲，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死，除非真的被逼无奈，我无法理解此刻里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儿，甚至对于上一句话我也回答不了，更无法安慰，只能听任周雅继续说着那些惊悚的东西，倒是如此时刻里，她像极了一个疯子，

　　“我自杀整整失败了八回，最近的一次就在几个月前，我怕我自己死得还不够透彻，甚至在下手之前吃了安眠药，............，你知道真正的死亡么？就好像是过生日的那种，可我听到的，只是自己的血液敲打在地板上的声音，“滴答滴答”，让我绝望，又无比的享受，终于能和这么一具万恶的躯体，和无比厌恶的全世界说声拜拜了，............，我一点都不怕，不怕那种声音，和自己浑身的疼痛，好像就一种感觉在，我脑袋不疼了，身体都空了，都轻松了，可是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在了医院里，但我至始至终，都没有后悔过自杀，这是多么美好的东西。...........，是啊，太美好了。”
　　像毒品一样，对她来说。

　　“那既然不怕，你为什么当时不跳下去？”
　　“我等我妈妈。”
　　“等你妈妈来救你？”
　　“不，我要当着她面跳。”
　　原来那才是全部的理由，女孩试图借此来伤害自己的母亲，
　　“你是用这样来证明，她是不是真的爱你？”
　　“不！她从来都没爱过我！她的眼里只有她的事业和公司，甚至，甚至是我，我，”
　　“怎么了？”
　　“没事。”
　　周雅换了一口气，也同样掩藏了那个秘密，
　　“我妈和我爸，差不多都是事业狂吧，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哎，我理解你，我也经历过，但说真的，你比我好，至少你爸爸还在国内，还能时常过来看你，我和我爸几乎是一年见一次，他一直在国外。”
　　“你爸爸跑到国外干嘛？”
　　“工作，他称他自己是孤独的旅行者，就在每个大洲的海洋上。我曾有一段时间特别想跟随我父亲的脚步去征服那些奇幻的世界，可惜，后面选了一个医科大学。”
　　“不可惜，至少你找到了另一个的梦，比我好多了。”
　　“你的梦还没有结束，才刚刚开始而已，你也可以去考一个大学，我相信这对你母亲来说，不算是一个很困难的事情。”
　　当然了，那是所有有钱人的能力，自己丝毫不怀疑，
　　“现在我还不行。”
　　“是的，毕竟你怕，你怕全部的人，甚至包括了你自己，你厌恶你自己，讨厌你自己。但是你知道么，每个活着的人，都有自身被定位的重量和价值，只不过，你自己没有发现而已，哪怕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或者是做不了任何事情的人都有。”
　　“那我的价值是什么？”
　　“你的价值，和我的价值，甚至是屋子外面所有人的都一样，都是被我身旁亲人注视和担心着的分量啊。”
　　被身边很多爱着自己的人看着，光是那份目光，就足以让我们温暖很久了，
　　“不！他们从来都不会看我！”
　　“那么现在我呢？我现在看着你吧，是我看着你对吧？你感受到了没？”
　　我更俯身去贴近周雅，几乎到了彼此鼻尖相互触碰到的那一毫米，两个人从未如此贴近过，好像一对亲密的恋人。我又借着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自己才能更加看清对面人儿脸庞上那透明的绒毛，以及她对着我时微微颤动起来的睫毛，这就像一只正在飞舞的蝴蝶，带给自己另一种灵动的美丽，也同样是周雅本身的魅力。
　　她和她的母亲，大抵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例子，一个圆润，饱满，锋利，另一个青春，纯洁，惹得自己再是禁不住地感叹了一句，
　　“你真漂亮！”
　　四个全是发自内心的赞美之词，
　　“你别这样。”
　　对方反倒是颤抖了，脸色一瞬间变得惊恐起来，吓得我赶紧抽身坐回原来的位置，
　　“你怎么了？别紧张，放松！.........，对，放松，..........，慢慢来吧，深呼吸，...........”
　　等到最后女孩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一点，却成了她开始告诉我另一些的拒绝，
　　“你不要这样！”
　　话里如同哭泣般地控诉，她说出口的声音中像是蘸了一滴糯米酒般的甜润，几乎都黏在了我的耳朵里，让我微微铭记着，她那如此诱人又疼人的音线。
　　这很美，也足够醉人，听得自己差不多都要被“醉”倒了。
　　可我竟然忘了这个时候自己到底要做去什么的计划，完全头脑一片空白，直到周雅再多说了一句，
　　“你不是好人了！”
　　“啊？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的感觉。”

　　她还说，我的目光太有侵略者，可是傻孩子啊，那才是一个男人啊，也一样是你们女儿才有的魅力，吸引了像我那样的飞蛾，一步一步走到你的身边。
　　好吧，现在自己想得太远又太多了，

　　“那你知道，什么是男人么？”
　　“我不懂，可我是个女人。你们男人对女人，是不是都只想着去占有？”
　　“不一定吧，也有没感觉的。”
　　“那你，可你刚才，”
　　“我刚才怎么了？”
　　听完顿时脸色一臭，
　　“其实，这是一个男人最正常的反应了，但我感觉，你好像很不喜欢？”
　　想起刚刚周雅突如其来的颤抖和恐惧，果不其然，她微微点了点头，却始终都不愿意说出理由，
　　“你看，你还是因为一直躲在家里不愿意跟外头接触，你还那么小啊，如此的清楚，更是一个人最美好的时候，你不该这么死气沉沉，听我的吧，出头走走。”
　　“去哪里？”
　　“很多地方都可以去。..........，你想去哪里？”
　　面前人儿很认真地想了想后说，
　　“不知道。”
　　“那你有没有其他的兴趣爱好，也可以是对哪一件事比较感兴趣，或者不排斥的。”
　　“嗯。”
　　“有啊？什么？”
　　“跟你说话。”
　　她的满足是如此的简单，被之前压抑了很久后的感情，在突然一瞬间得到了释放，周雅开始变得不再谨慎和担心了，能像是和朋友聊天一样地跟我说话，不过自己也仍还得小心翼翼，甚至这个时候我和她的对话就像是在进行一种特殊的仪式，如果之前是在解剖一具冰冷的尸体的话，那种触碰下去后是完全没有温度，随我怎么做都可以，自己也能选择从哪一个部位开始切割，只因为对方所有是冷的，而如今，我则在解剖另一个活人的思想，被解剖的人，那一切都是火热的，我无法装作在过去那个时候般无所谓的样子，
　　“你要明白，你能接受了我，和我谈话，那也同样能接受其他的人，我更说过，这个世界还是好多人，你不应该去害怕，比我好的人可是要多得多了。”
　　“不！不是的，你是我同类。”
　　同类？同类到底是什么？人类本身就是同类。难道下面还能更细分么？
　　“人类都是同类，你和我，你妈妈，黄华，还有外面的人都是，你不应该那么排斥！”
　　“有好也有坏的吧。”
　　“坏的是谁？”
　　女孩摇了摇头，她又开启了沉默模式，我明白面前人儿对一些事情的为难，使得自己便也不去追问了，但我想了想，还是又问了一遍昨天开头的那个问题，

　　“你昨天，为什么要接我递给你的那瓶水？”
　　“因为，因为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可我感觉，我应该接下来。”
　　“后来呢，后来被我拉下来后，你后悔接了么？”
　　“我不知道，我当时完全没有感觉，在被你拉下来后，我大脑一片空白。”
　　“那现在呢，现在后悔了没？”
　　“我不知道，我对死亡没有任何感觉，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了讨厌，就像平时看电视一样，想起来了，我就去试试，如果不行的话，自己就不试了。”
　　“但你痛么？被如此一刀割下去？甚至是安眠药从胃里涌出来的时候？”
　　“不痛啊，我在那个时候，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痛处了，不仅仅只是痛，其他的一切触觉似乎都失灵了。”
　　“很难受对吧？”
　　“还好，就是想早点死。”
　　周雅点了点头道，
　　“人死了，可是什么都没有了，你的身边人都会怪你，连我也会怪你。............，周雅啊，我没办法一直陪着你，像如今这样跟你说话，因为我也有自己的工作和事情要去忙，但说真的吧，你以后再想起那种感觉的时候，能不能记得曾经有一个人，还那么记着你，担心着你，哪怕最后为了他，你也要好好的。”
　　“嗯，我会努力的。”
　　女孩轻柔地“嗯”了一声，给了我另一个，姑且能算做是保证的承诺，这样真的足够了。
　　“你未来有什么打算没有？”
　　“没想过。”
　　“得做好打算了。”
　　“为什么？”
　　“因为，我能治好你！你也能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犹如誓言般的口气，在此刻里说得也是豪迈无比，即便是自己仍然不清楚周雅得病的理由，不过最终的希望也还是有的，
　　“想想吧，对生活得抱着希望，什么坏的更坏的，都会变好的，毕竟没有一直都过不去的坎儿，对吧。”
　　我的声音太过于绝对，任凭谁都不会在如此时间里提出一句反对来，只是，那些话对于一个抑郁症患者来说未免仍有点强求，周雅索性继续低头沉默着不语。我也开不了口，两个人便都闭上了嘴，但今天的过程可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停顿而被打乱了脚步，我虽然不说，却有人会来找我。
　　屋子里空寂才不过几分钟后，自己裤兜里的电话已是突然震了，我掏出来一看，果真是黄瓜的号码，看样子，他也不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