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髓知味》景潜

42、牺牲

　　有点无聊地熬过了两日，叶泽的伤口痊愈了大半，换了药后便能拿枪了。
　　战况比前几日更加激烈，刚刚将小型炮架好便遇到了对面的攻击。片刻之后，他落脚在另一个隐蔽处，用炮轰掉了对面的一个遮挡物，同时有几个巴卡达人被炸飞了出去。
　　中途休息时，叶泽匆匆也只是喝了几大口营养液便重新回到了战场之上。，

　　临近下午时，一个威力巨大的粒子束飞溅在他们的战壕里，片刻之后，战壕中便发生了一连串的爆炸。由于事发突然，爆炸范围内的近百人就那样在一瞬间失去了生命。
　　而在爆炸之后，巴卡达人和克纳人很快便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进攻，叶泽用光了所有的炮弹之后只能暂时返回去拿武器。
　　当他迈着大步再次回到战场上时，此时他们的进攻范围已经比原先的位置后退了数百米，原先的战壕也已经不能用了。后排临时造着，前面的人却要顶着激烈的炮火死守着，没一会儿便死伤了许多人。

　　叶泽的脸上也溅上了鲜血，血还是温热的，可心里却有些发冷。
　　当看到有几个巴卡达人出现在左前方时，叶泽迅速地扔了一颗云弹过去，云弹能够迅速地释放像云雾一样的化学物质，既能炸伤处在爆炸范围内的人，也能让冲入其中的人头脑昏沉，战斗力下降，同时在云雾中迷失方向。
　　那颗云弹起了作用，但是致命的问题很快也显现了出来。这一天天气恶劣，风力极大，烟雾四处飘散，前方很快便是迷蒙一片，甚至有一部分烟雾飘散到了他们这边，让叶泽也觉得有些气闷。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来自数米之外的动静，刚刚俯下身扑到侧面，一颗榴弹便在他身边炸开。
　　四溅的火药星点让叶泽的背部受到了冲击，那处火辣辣地疼，皮肤也产生了被灼烧的感觉。叶泽咬着牙没有动，等到敌方士兵靠近才将其撂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身后的钢刀，然后深深地插入对方的胸膛，最后又补了一枪才结束对方的性命。
　　近身搏斗在科技化泛滥的星际战斗中几乎是用不到的，但由于保持着在斯特尔的习惯，叶泽仍然靠着过硬的格斗技术压制住了对方，否则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他自己。

　　他将钢刀插回身后，抬起头扫视了一下前方，正看到几个人一齐包围着罗什，他下意识地要走过去，但围在其周围的那几个人恰好倒了下去。
　　叶泽松了一口气，连忙奔到罗什的身边。两个人一同将附近的敌军消灭掉，撑到有人来援助才一起将战斗区往前推了几米。

　　夜间的休战期，所有的士兵都从副将的口中得知之前的武器是巴卡达人最新研制出的武器，他们这边暂时命名为连炮。
　　若是有一颗炸弹落入战壕之中，紧接着便会瞬间引爆其他的炸弹。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在半空中将其拦截。
　　这边也派人在研究，大约有三天的时间能够将连炮带来的危机化解，但他们必须要在这三天的时间里死守住阵地，不容有失。

　　第三天的时候，所有的士兵都已经精疲力尽，叶泽同样也是如此。
　　他们必须在今天内守护后方的安全区，那里有伤者，有医疗兵，也是他们能立足于此的根本，战火不能再继续向后蔓延了。
　　可敌方也已经得了消息，务必要在今天之内将剩余的过渡区占领，所以攻势如虎狼一般，一点点蚕食着他们最后的希望。

　　临近下午时，叶泽的两只手臂几乎都抬不起来了，但是他不能在这时候松懈下来。
　　叶泽咬着牙，不断地挖掘着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但到底是势单力薄，胳膊上很快挨了一枪。
　　他靠在遮挡物后歇了半分钟又重新端起了枪，也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右前方百米外的一个人影。
　　是罗什！
　　叶泽愣了下，在看到对方迅速冲刺的身影时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在做什么？！

　　“轰”的一声！一颗巨大的炮弹炸开了！
　　叶泽愣了片刻，尘土扑在他的脸上也还是迷茫的，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脑子里嗡嗡直响，思绪纷杂，落不到实处。
　　等到他有知觉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朝着那个方向奔去了。
　　但是已经迟了。
　　在他身前身后都有许许多多的士兵涌入爆炸处，而敌军也因为这个意外而慢慢撤退。

　　罗什引爆的炸弹足足将地面炸出了一个数百平方米的深坑，坑内是干燥的泥土与石块，还有一些鲜红色的残骸，但是哪个是罗什，哪些是敌人，却已经看不出来了。
　　爆炸区的中央还留着一门连炮的残骸，叶泽浑浑噩噩地想，罗什就是在最后的关头才不得不以自己为爆体将这门连炮摧毁掉，他只能大约去猜对方生命最后关头里可能会有的想法，但是却无法触及真实的那一刻。

　　他有些惶然地望着那个深坑，巴卡达人也似乎被这样的情况震惊了，他们在原地抽搐，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进攻。等到收兵的信号传来，叶泽都没有一丝真实感。
　　他觉得这是一场梦。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天是阴沉的，路是远的，一段故事已经有了结局。

　　一个站在战场上的士兵，他留在阵地上的东西少之又少。
　　深夜，叶泽跟着后勤兵收拾着罗什留下来的物品，这些物品最终都要送往罗什家属的手中。
　　而在罗什的军用衬衣口袋中，叶泽无意中翻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个人，一个是罗什，另一个男人则温顺地靠在他怀里。
　　叶泽突然想起罗什同自己说过的，他有位未婚妻，原本等战争结束或者到了罗什的服役期限，他就会回去同他结婚。但是那场婚礼，两个人却都等不到了。
　　叶泽将那张照片小心地放回了原处，然后同后勤兵一起将东西打包后，过几天战况稍好便会运回赫拉莫。

　　这个夜晚，叶泽没有睡着。
　　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明白，牺牲是战场上最不缺少的东西，它可以轻易带走一个人的生命，同时在活着的人心中留下重担。
　　他先前知道，却不明白柏渊为什么会在严溟死后有了一道难以跨越的心理障碍，可现在却懂了。罗什是他在战场上遇到的最亲近的朋友，所以在他牺牲之后，自己的心境才会变又得如此压抑。当珍视的人永远离开，那种痛意几乎是深入骨髓的。
　　而他在想，如果某一天牺牲的那个人是柏渊，他又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中停留了一瞬，剧烈的恐慌感涌入心头，叶泽立刻强迫自己将思绪移转。

　　外面的夜很黑，偶尔有寒风呼啸而过。
　　这里是比严冬更可怕的地方，他们犹如在黑暗中行走，这场跋涉预料不到结局，也看不到尽头，可每个人都在找寻着最终的那一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