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髓知味》景潜

32、答案

　　半个月的时间里，叶泽在H-12部队中适应得很好。
　　第三部队中的大多数战友都是从赫拉莫背井离乡来到战场，很多都是乡音未改，彼此之间也很是亲切，有的甚至是从同一个军校的同一级毕业的，关系也往往更加亲密。
　　叶泽在不长不短的时间里也交到了几个朋友，最要好的就是罗什，另外还有从斯特尔毕业的两个比他年长的军校生。

　　这一天傍晚，轮到叶泽和罗什两个人去军备仓库中检查。夙愿上的湿度和颗粒物浓度比较大，这就导致一些武器的细微处容易出现各种问题，检查工作也因此变得至关重要。
　　“叶泽，这里还没有插能量卡。”罗什伸手示意道。
　　顺着他的手势看到之后，叶泽立刻从卡池中将对应的能量卡挑出，放入卡槽中固定好。又排查了一阵，又注意到一台电磁炮的一处开关换掉了，便在旁边的登记卡上记了下来，等维修兵来处理。
　　罗什看着他矫健的身体在武器中穿梭，突然转过头问：“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嗯？什么？”叶泽将舱门关上时回头看他，面露征询的意味。
　　罗什用手摸了摸鬓角，笑着说：“就是以前有幸见到过一次严溟少将，觉得你的气质跟他很像，刚刚一瞬间就想起来了。”
　　“……哦。”
　　叶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也觉得有些闷，但他总不能告诉别人你不该说我跟某某长得像，因为……

　　想到这个无法直接说出口的原因，他沉着声转移了话题：“那你有见过柏渊吗？”
　　“柏渊少将？这个没有，不过有听到过很多他的事迹。”
　　“说来听听。”
　　叶泽对于柏渊的所有事情都充满了好奇，他想了解他的全部过去。
　　“唔，听说以前他是在你们军校上学的，好像现在还是很多校记录的保持者。”
　　叶泽忍不住笑了，眸光中闪过一丝亮光，他坐在地上，将头靠在坚硬的炮身上，仰着头道：“是啊，是这样，我走的时候他还有13项纪录没有被打破。”
　　“对的，”罗什靠在他身边坐下，“真的是神一般的人，全联盟最强的Beta。”
　　说到这一点，罗什的脸上便露出了几分歆羡，叶泽理解他内心深处所想，连很多Alpha都将那个男人视为心中的偶像，更别说很多自认平庸的Beta了。

　　叶泽突然问道：“你们Beta和Alpha其实也没那么多不同，有的只是天生的体力上的差异，但很多Beta天生观察能力强，这一点我们比不了。”
　　罗什笑了笑：“这是生理课上会讲的，你还记得啊。”
　　其实叶泽也已经不记得是从哪里听来的了，只是觉得两者本身都是各有优劣。
　　说到生理课，叶泽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锁骨中心，这是他性腺所处的位置。赫拉莫上无论是什么性别的人，性腺都长在这个地方。罗什看到他的动作，也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锁骨，侧过头问：“你有喜欢的Omega吗？”
　　由于大部分的Alpha都会选择Omega作为自己的伴侣，罗什直接这么问了，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没有，”叶泽坦荡地说，在心中又加了一句“有喜欢的Beta”，继续说道，“他们过于柔弱，我担心自己保护不了。”
　　“怎么会，Omega又不参军，他们会留在家里面，没有什么危险的，”罗什眨了眨眼，温柔地笑了，“其实，我的未婚妻就是一个Omega。”
　　“啊？你已经订婚了？”叶泽有些惊讶。
　　罗什点头，有些羞涩地说道：“嗯，不过订婚两年多了，还是没有给他一个婚礼。”
　　他的神色有些落寞，叶泽善解人意地伸出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没事，等到过几年，战争就会结束的。”
　　罗什感激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嗯，过不了几年我也过了服役期，回去之后不会再让他等了。”
　　两个人聊过一阵，又站起身将剩下的排查工作做完，然后一起离开了仓库。

　　吃过晚饭，叶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这里的空间很是狭窄，没有多少伸展的余地，也没有什么娱乐设施。
　　但还好，他将自己的游戏器带了过来，不那么累的时候会钻进全息空间中去，即便因为要时刻保持待战状态，无法彻底将意识融入那个世界，但是仅仅是什么都不动，在草地上站着，和身边不会说话的另一个柏渊并肩而立，也足够放松他的神经。
　　就在这时，叶泽突然感觉到意识中一阵尖锐的刺痛，只那一瞬，身边原本动态的世界便变得静止了。身边的男人也是，他漆黑的眼睛望着远处的天，但是并没有再眨眼。
　　叶泽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全息世界出现问题，要么是游戏器自身的问题，要么就是外部信号的干扰。
　　他尝试了一阵，仍然没有恢复。

　　有些懊丧地从游戏中出来，叶泽卸掉自己的头盔，伸出手拿过一旁的终端。离开斯特尔之后，这个终端便只能收发信息，而无法再像之前一样查看校内教官和学员的资料以及其他了。在柏渊走后的很长时间里，每当思念席卷了内心时，叶泽都会给男人发过去一条信息，但他知道柏渊并不会回复，或许早早就将终端扔掉了，但是他还是时不时发着，就好像真的有人在那边同他对话一样。

　　这一天也和之前一样，叶泽在终端上打了一行字，然后又觉得不是那么合适，删掉。
　　又打了一句，觉得还是有些奇怪，有几分烦躁地将字再次删掉。
　　第三次，第四次，就在叶泽终于确定自己要写什么，一句话刚刚打了半句，地面突然一阵震动，他的耳部也发出了嗡的一声。只那一瞬的意外，世界很快又变得寂静无声。
　　站在原地的叶泽低下头，看到打了一半的那行字在方才的震动中发了出去，他想点撤回，但是撤回失败了。
　　他愣了愣，不明白为什么会无法撤回，按道理来说，除了已经被对方阅读，否则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今天发生的事情都有些奇怪，他放下东西后走到窗边，夜色茫茫，基地的风吹刮着，窗玻璃也阵阵颤动。
　　远处的信号灯虚弱地闪着，成为了夜色中唯一的亮处。不知道为什么，叶泽心中闪过了隐隐的不安。

　　*
　　被卡斯和埃尔加长老接连挂断电话后的柏渊有些颓丧，这一夜也没有睡好。第二天没有战事，他的心情也一直有些沉重。除了挫败感之外，他也产生了不小的自我怀疑。是的，自己的话听上去确实有些荒谬，这是他无法反驳的一点。埃尔加长老没有说错，在这个节骨眼上，确实没有全面战争爆发的可能性，毕竟两个联盟的实力摆在明面上，这是能够确定的事实。
　　可是，他以往的那些经验告诉他，自己的推断是合理的，是正确的，逻辑上没有任何的漏洞。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在反复的思考后把自己的大脑变得昏昏沉沉的，最终还是晃了晃脑袋，心情沉重地躺在了床上。
　　柏渊闭着眼休息了一阵，还没有睡意，便索性又坐起身来。
　　他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房间的角落中，隐约记得里面似乎装了什么东西。左右理不出头绪来，柏渊放空大脑走了过去。
　　手指伸入箱子中，当碰触到一个四方形的终端时，柏渊的思绪回神，很快意识到手下碰触到的是自己在斯特尔拿过来的终端。
　　他已经许久没有用了，一开始也是打算扔掉的，但是后来事情繁杂，便忘记了角落里的杂物。
　　也不知道一开始为什么要带过来。

　　他敛起双眸，将终端取出。长时间没有用，居然还有一些电。
　　柏渊登录之后，消息栏很快便弹出了一长串的信息，他愣了一瞬，看到跳动的那个名字后抿起来嘴唇。
　　他点开信息。
　　【教官，今天是你走掉的第二天，我有些想你了。】
　　【教官，我现在的成绩很不错，思维力和体能都排在前十，今天下午破掉了你的4000米纪录，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教官，今天斯特尔下雨了，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最喜欢下雨天了，我不大喜欢，湿黏黏的，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

　　柏渊一条一条信息地翻阅着，他越往下看越心惊，他从来没有想过叶泽对自己的感情会这么深。是的，他们曾经在彼此的生命中牵连了那么长的时间，那是谁都无法否定的过去，也是他和叶泽的开始。
　　而再往下，时间便慢慢过渡到了近两个月。
　　【教官，我今天申请了调到前线，你一定会觉得有些奇怪吧？但我是经过思考后才这样决定的，那样我会离你更近一些。】
　　【教官，调令下来了，没有申请到你的部队，不过还好，H-11和H-12也就差一个字，我和你也只有一步之遥。】
　　【教官，我来了。】

　　看到最后这条消息，时间定格在半个月之前。柏渊突然想到了什么，爱丽丝感应到他的询问，很快便给出了答案。
　　果然，H-12就守在夙愿星上。
　　他看着堆满了一整个消息栏的短信，双眼中流露出一阵迷茫。他在想，自己和那个孩子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认真想过。
　　是彼此曾经的依靠？亦或者是其他。

　　就在此时，消息栏重新弹出了一个消息，柏渊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他静静地坐了一阵，然后点进最新的信息。
　　【教官，我最近】
　　话是中断的，只有短短的几个字，信息也是不完整的。柏渊等待了一阵，却再没有新的消息发过来。
　　柏渊望着消息界面陷入了沉思，如果是正常的状态，叶泽不会只发这短短的几个字，如果是手抖发错，正常的情况也会补一条正确无误的信息过来，可是没有，之后便陷入了死寂。
　　那边发生了什么？

　　他很快也坐不住了，让爱丽丝去探那边的消息网络有没有出现中断的情况。
　　爱丽丝很快便给了反馈，结果是消息网络中断了1.37秒，然后才恢复了正常。
　　1.37秒。
　　柏渊猛地睁开了双眼，他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了！
　　柏渊立刻分奔到和军事总部联络的终端前，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第一遍的ID输入错误，终端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提示音。
　　他控制住自己狂跳的心情，然后继续输入了一遍。在等待接通的时间里，时间过得十分漫长。他的视线凝在墙壁上的一个点处，长久的注视之后仍然便觉到了眩晕。

　　就在接通的那一刹那，爱丽丝已经捕获到了来自小行星群的消息。
　　那里所有的小行星都同时爆发了战争，战争的发动者包括巴卡达星，克纳星，以及利克星。
　　联络接通的那一刹那，听到埃尔加长老的声音时，柏渊脸色苍白着，眼圈红了一片，他喉结滚动，一时竟然有些失声。
　　半晌后，柏渊才听到了自己沙哑的声音。
　　“报告长老，利克星……背叛了我们，背叛了曼森。”
　　这就是答案，也是全面战争得以爆发的关键转折点，可惜之前谁都没有预料到会以这种方式改变两个星际联盟的战略格局。

　　1.37秒，巴卡达星军事网络与其他星球网络进行强制切换所用时长。
　　数据记载于2529年的夏天，无数的赫拉莫人死在的咎耳战役中，那些死去的人中有一个柏渊永远无法忘记的名字。
　　永永远远，都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