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无风》南左

30、30

　　几个过来的人虽然有点心里不情不愿的样子，可最终还是抬步跟着走了出去。

　　他们都到了屋子外面，雪也已是落得更大了，似乎是在看着这么些个人，要所有人都看看面前这一片流血过的土地，如今被日本人夺去，连着这一刻里的任何声音，都仿佛成了对他们最直白的冷意与讽刺，特别是林泽天和汤仁他们，以前就生活在这儿，对眼前的一切还恍如昨日那般的醒目，以往种种的记忆，终于喷涌而出，最终酸涩了眼睛和嘴巴。
　　大概是其中的某一个人再也忍不住了，他停下了脚步，在这个雾蒙蒙的大雪天里朝着某一处的方向张望，哪怕自己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虽然东北已经是冬天了，没有动物和绿色的植物，到处都是萧瑟的一片，也还有像是从很远地方飘过来的硝烟，分不清到底是炊烟还是炮弹爆炸后的气味，但至少在此时此刻里，这儿姑且还算是安静得很吧，不过走在最前面的那几个日本人似乎没有打算去理睬后面这些人的意思，或者现在的行为就是日本人刻意要让林泽天他们来看看，看看这个东北的惨状，以及他们一点都不强大的自尊，然后把那些尊严一点一滴得都脚踏在侵略者的脚下，碾得粉碎。
　　林泽天终于怒了，他很久都没有动，跟在后面的汤仁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于是赶紧上去问了起来，
　　“怎么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被问到的人儿，如今正一脸通红地怒视这某个远处，哪怕他被问到了，也一样没有很快地回答，只是很久后，自己才说了那么的一句，
　　“没事，我有点，心疼。”
　　看着以往曾经住着的地方，不管再怎么地变，或许自己离开过很久了，林泽天永远都还是个东北人，他的归宿就在这儿，命也在这里，所以此时此刻地为自己眼中的这一片土地流泪，也算是心底里的情感流露吧。
　　汤仁听出来了，哪怕对方的话里并没有用上太多感叹，或者加重口气的语调，可他也有和林泽天一样的心境，更正是因为如此的念头，才促使汤仁当初一心想要加入到这个对日本谈判的队伍中来，记得他也如此说过，当着所有政府里同僚的面说，
　　“我是个东北人，我知道失去东北意味着什么，我更清楚再失去整个中国后对在座的各位意味着什么，我不是想要去报仇的，我只是想留给我们政府一点可以缓冲的时间，我明白现在的情况，也知道应该怎么去做，所以请你们放心，我不会感情用事，可我也相信，你们一样需要我的，..................，我请求加入。 ”
　　这是一个作为外交官身份的请求，更是一个作为爱国者的恳求，最终这个提议被上头人接受了，而且汤仁还被安排为某个小组的负责人，专门负责对日本关东军的谈判，还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推荐一些人过去，正式因为如此，林泽天才能不怎么费力地进去了。可如今看来，那个当初的做法，实在是一个错误，原来本不应该去的，连林父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去东北看看这个情况，然而现在他过来了，也一样看到了，看明白了自己小时候的家长竟然成了这个样子，林泽天心里一瞬间的委屈顿时涌了上来，但他又硬生生地憋着，不肯当众流露给别人看，只是，最终说到底，自己照样也还是个孩子，不管怎么地去隐藏，林泽天的一些感情依旧会被浮现在脸上，看疼了仍在自己身旁默默安慰起来的另一个人儿。
　　同样的，汤仁也不好过，他把林泽天带过来未尝不是没有过私心，汤仁希望林泽天能够眼见到此刻整个东北凄凉的场面，进而等回去后好好劝说一些他的父亲，毕竟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特别还是在这个国难当头的时候，民国政府也正非常需要人才的时候，自己于公于私，都想让林泽天的父亲加入进来，因为多一个东北人，似乎也犹如再多了一份力量，好像更能靠近东北被夺回来那一步，只是他的这么个想法，到了如今终究没法再维持下去了。汤仁也是个人，同样有着七情六欲，他此刻里看到身边的林泽天已是快要哭了的一副模样，心里头着实感同身受了一把，所以自己连想都没有想地便上去安慰了起来，不料林泽天不需要他的安慰，反而更加冷沉得很。
　　“别看了，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夺回来的，即便是我们不能，可我们的后代也会拿起抢打过来的。”
　　仿佛时间都被这一刻里的声音给沉默住了，又像是这一整个冬天里不断落下的雪覆盖住了那些经历过硝烟的土地，再似乎，连某一个时间中的季节都难以承受得住他们两人之间来来往往话里的火药味，真的啊，真的啊，都已经是过去了。现在这个地方，已经是日本人的了，无论自己再怎么得说，最后的结果还是没有用。
　　又当然了，林泽天肯定是都知道的，
　　“汤哥，整个东北沦陷后，你来过这儿吧？看到过这些么？”
　　待说完了这一句话，他终于动了，刚刚两个人留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又因为林泽天的事情和前面的人拉开了一段距离，此刻看起来已经是越来越远了，
　　“先走吧，我们边走边说。”
　　汤仁抬手轻轻推了面前人儿一下，这才发觉到对方僵硬得很，好像他的整个人，都没有温度，更连心情都已是变冷了，
　　“林泽天，你没事吧？！”
　　“没有。我们走吧。”
　　他抬脚僵直地走了起来，一步，像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而后背的汤仁很是紧张得看着，深怕林泽天会突然间地倒下，只不过自始至终，两个人一路过来，都没有再交流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