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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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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诺走的那一天,杭州没有雪也没有风,守岁燃尽的炮竹红红的铺满了整个街道。莫明的叫我想起了三途河畔,死人妖说那里开满了如火的彼岸花。帮会大厅里,那一帮牛鬼蛇神睡得昏天暗地,没一个能爬起来的。我蹲在大个子新给我买的绿毛鹦鹉上,跟在言诺后面跟个小跟班似的,他走一步我挪一步。
在我叹气叹到杭州边缘的时候,言诺终于憋不住了。
“你是在给我送行,不是送葬!一脸要死的表情是想干嘛?”
“你走了,就少了个人给我欺负了。”
言诺看着我,眉头直跳。我估计那屎,他又没拉出来。
他召唤出坐骑,略带伤感的告诉我:“这一别恐怕此生再不能相见,前路如何我无法知晓,只愿你和饕餮安稳渡过余生。”
我想反驳他,祸害遗千年,他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但是瞄到他身边的几条狗,我又把话咽下去了。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言诺走之后的一个月,我收到一朵彼岸花,亭亭一支,上头还沾着露水。送物的大鸟嘱咐我,要将这花放入卧室中。
我一头雾水,大个子看到后却说:“他倒是费了一番心思。”
我正要追问,大个子却用相知和相许婚礼的礼物成功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相知这个人呢,其实十分的大方,除了爱打架也没有别的啥不好。就是一碰到相许的事儿就变的没有最烦人只有更烦人。光是为了找一个宜嫁娶的日子,他就掀了杭州大半个城的算命摊。搞得一向门可罗雀的帮会门口,天天堵着算命先生讨说法。帮主大马金刀地坐在门槛上吃馄饨,还叫了一个挑着担子的馄饨小贩。来一个算命先生给一碗馄饨赔罪。等到帮主旁边的碗摞到有我那么高的时候,帮主的陪吃就结束了。
等到相知回来,帮主还没开口讨债,就被相知扯到一边看衣服料子。
“哎哎哎,正好。你快帮我瞅瞅这个绸子好不好看。”
于是原本想把请那些算命先生吃饭的钱要回来的帮主,放弃了这个想法。他觉得为了那点银子,要听相知叨逼叨两个时辰,太不合算了。后来全帮会都知道相知在这件事情上如此龟毛之后,给他俩挑婚礼贺礼就变成了帮里人人谈之色变的事情了。
相知说了。
“别的老子是无所谓了,就这个礼物啊,都得好好给我挑挑,整一个怎么着能配得上我媳妇儿的。别啥玩意儿就丢过来,衬不上我媳妇儿,我特么恁死你。”
我点了点兜里的银子,愁得我猫毛一地一地的掉。这能买个啥,买啥都觉得寒碜。我翻翻我收集漂亮宝石,最后决定给他俩做一套情侣马具。就算不值那么些银子,我也可以说亲手做的心意多少钱都买不到。
不同于我和大个子婚礼的低调,相知相许的婚礼竭尽所能的浩大奢华。迎亲的队伍走遍了杭州城,边走边撒红包,路边的小老百姓高兴的不得了,就喜欢这样人傻钱多的。
相知说:“老子的媳妇儿长这么好看,多大的排场都当得起。”
暮春的时节,荼蘼花事正浓,在帮会的院墙上开成一堵花墙。鲜亮的红绸子挂满了帮会。相许盖着红盖头牵着红绫,相知牵着另一头,缓缓踱进大厅。从此以后,天不老爱不绝。这样美好和谐的画面还没有持续到一炷香的时间,刚拜完天地,相许就发话了。
“相知,赶紧把这红盖头揭了,闷得慌。”
盖头还没落地,相许就掏出了武器。
“来来来,今个儿我大喜,都把真功夫亮出来,不打尽兴我可不依啊!”
相知依旧嘿嘿傻笑:“不亏是我媳妇儿。”
然后整个帮会的画风都不好了,整个院子里鸡飞狗跳的。我整只猫逮着空就溜,抱住喊救命。慌乱之中,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把我抱到了一边。谁家孩子,长得挺顺眼。
那娃娃盯着正在耍醉拳的疯子不住的叨叨:“还是自己靠谱,跟着爹早晚把自己饿死。”
早听说疯子有孩子了,没想到年纪小小的,人还是挺稳重的。
我问他:“疯子是你爹?”
小家伙看了我一会儿,说:“我老爹说的没错儿,你说话真是一针见血。”他朝着疯子努努嘴:“他就是我爹,自打我自己能找饭吃了,他就没管过我了。他今天回来说带我吃好吃的,没想到成这个样子了。”
我来了兴致:“哎哎哎,你老爹咋说的我啊?有没有说我坏话?”
小家伙默了一会儿,说:“果然永远不听重点的么。”
虽然我感觉自己被小屁孩鄙视了一把,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友谊的发展。待到婚宴结束,我和这个叫团子的小家伙签订了包括他以后要帮我带孩子等等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然后,团子就住在了我家。
整个夏天,我都带着团子游西湖,坐在湖心亭中间看天发呆,尝试着做新的菜式、新的点心。而疯子也因此在外游历之后,固定在我家小住。
进入七月之后,我的精神力越来越不好了,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经常跟大个子说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盂兰盆会这天,我格外的精神。西子湖上飘满了荷花灯,我看见陆陆续续有鬼魂飘在了灯上。温和的,凄厉的,不舍的,愤恨的。花灯里的焰火变得明亮起来,恍恍惚惚将周围映作一片鲜红。我再定眼看过去,灯火变作了蓝幽幽的鬼火。脚下的路蜿蜒逶迤,一直延伸到奈何桥畔。转过身去,是望不到尽头的鬼魂挤在这窄窄的路上。
我向四周看过去,彼岸花海之中到处都是断手残脚。我的脑袋开始昏沉起来,步子变得虚浮。明明已经走过去的路,晃眼间又回到了原处。我开始不知道如何思考,眼前模模糊糊晃动着一个老太婆的影子,手里颤巍巍地端着一碗黄汤。不住地说:“安息吧!安息吧!莫要再挣扎了。前尘往事,都随风散了吧,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