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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祸国宠妃(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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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霄楼虽然是新开的酒楼,但是在建康城三个月以来,口碑甚好。整个酒楼上下三层,在玄武街的中心地段,平常往来川歇,人声不断,一楼有说书的、歌舞的、大声谈论的,二楼凭栏设了几排桌子,视角好,也相对清净些。
三楼则是分分散散十几个包间隔降,各自挂了诗情画意的牌子,包间内就按这个主题装点修饰,既有雅趣,又显尊贵,大多文人官仕也都愿意在此小聚。
只是如今被提前清了场,整个酒楼空空荡荡,唯有淡淡的饭食香气和酒气在空中游离着,反而显得有些冷清。
“我早就想来看看,只是一直被麻烦事缠着,竟然连脱身的机会都没有。”
萧宝韫拍了拍手,杨孙立刻从门口唤进来一个小厮,身上的衣服洁净妥帖,倒也不畏场,毕恭毕敬地走到了桌前。
安夏对萧宝韫那句“俗事缠身”的话不置可否,如果说天天像他那样吃喝玩乐地忙,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愿意被俗事缠一缠。
身在福中不知福。
就听萧宝韫微眯着眼睛听小厮都报了一遍菜谱,慢吞吞道:“带姜的,带菠菜的、带胡萝卜的不要,其他各来一份。”
小厮立刻答了声“是”,萧宝韫又开尊口补充道:“水晶合意糕和四甜蜜饯再添一盘。”他浅棕色的凤眸懒洋洋瞥过安夏,浅笑道:“莲儿爱吃。”
小厮应声退了下去,心道这皇帝好像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凶神恶煞,倒是真的很宠爱这位莲贵妃。
他去跟掌柜的一说,被水壶敲了个爆栗,就见掌柜的憋红了脸,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神色,圆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仿佛在抗议。
小厮晃过神来:也是,皇帝一来,几里之内的百姓全部被驱走,连楼里也已经一天没招待过客人了,还唯恐出了什么差错,得罪了这位喜怒无常的君王,连累整个酒楼落得满门抄斩的大罪。
他心情突然沉重下来,想起来自己孕中的妻子和双鬓花白的母亲,微微愣神:希望她们今晚,能找到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
“爱吃甜食”的安夏频频走神。
满桌珍奇佳肴,琳琅满目,让人食指大动,然而她每次动筷,却反而觉得味同嚼蜡,食之无味。
严格地来说,她其实是个北方人。还没有成为任务者的时候,她就在黄河边上的一个小镇上普普通通地生活,上完了学,找了份工作,还没开始迈入后半生生活的正轨,就突然被厄运夺走了生命。
哪怕后来她成为了任务者,在一个个或怪诞或寻常的世界里穿梭,她仍旧偏爱北方的口味,那是一种哪怕把食物装在精致的小碟子里也改变不了的味道。
就像眼前的这些菜肴一样。
只是不该是这样的。
她微微叹了口气,看向一边慢条斯理用餐的萧宝韫,正看见他一筷子夹到那块水晶合意糕上,黏糯的糕点颤颤巍巍落在盘子上,他仿佛还嫌不够,又夹了一块放着,这才开始吃。
……吃得可真开心啊。
莲儿爱吃,嗯?
她咬了咬牙,觉得腹中已经七八分饱了,就歇了手不吃,只端着茶一小口一小口嘬着。
萧宝韫终于察觉到她这顿饭异常沉默,有些心不在焉,不由手下动作一顿,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最后一块四甜蜜饯给吃完了。
虽然是北方的吃食,没想到甜点也独具风味。
他想着,用杨孙递上来的白帕净面擦手,然后端起茶盏问道:“你怎么了?”
安夏抬头看了他一眼,感受着吃饱喝足的通体舒泰,心里叹道:我怎么了,我快被腐朽的资本主义给同化了。
“听说醉霄楼的剑舞为建康城一绝,杨孙已经下去布置了,你若是喜欢在此处,我便差人将外面台子上的乐伶召来一同观赏,不回宫也未尝不可。”
安夏头皮一炸,出宫游玩就罢了,萧宝韫居然还想要夜不归宿,他这是嫌宫里头还不够乱吗?
包厢内有一方黑石搭的小池子,里面放了一座假山石,不断有雾气腾腾淼淼地升起,不热也不凉,在半空中丝丝萦绕着,竟像静谧的仙气似的。
她目光溜了一圈,不知怎么的就问出了口:“陛下特意带我到这里来的?”
因为日日同食,察觉了她的口味,所以觉得她会喜欢?
萧宝韫顿了一下,哼笑了一下:“爱妃可真是多情。”
安夏恨恨剜他一眼,方才那点旖旎的猜测霎时间无影无踪。
这个小皇帝,臭直男,怎么可能?
雪白的鼻头一皱,朱唇一抿,狐狸眼里斜睨的瞪视又气又恼,像炸了毛的小狐狸。
萧宝韫暗暗发笑,轻咳了一声,待再想说点什么弥补,杨孙突然从门前小步走到身边,低头轻声说了几句。
安夏蹙起眉头,目光从雕花窗子上移开,托腮往萧宝韫那边看。
杨孙说话细声细气的,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不过看样子大概是在禀报,萧宝韫的面色缓缓阴沉下来,过了不多时,竟然还发出一声冷笑。
不知道为什么,安夏好像感觉萧宝韫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她蹙了蹙眉头。
待杨孙得了话,俯身退下去以后,她不经意地问了句:“陛下,是宫里有什么事吗?”
萧宝韫面色不动,低笑了一声:“护卫队的事……不打紧。”
宫人将碗碟都撤了,等两人再下去,一楼的北面已经搭起了台子,红绸在四面挂着垂下来,一列着装整齐的年轻男子执剑排队列着,还有人着了戏装,扮了花旦。
看样子小皇帝是真不打算回去了。
不知怎么的,安夏瞅着他这架势,不像是临时起意出来游玩,倒像是早有准备,蓄谋已久。
有什么好谋的呢?
安夏恍然回神,指尖一下一下点在椅背上,和着台上的曲子,鼓乐声紧而密,高台烛火映得整个酒楼中通亮,一片花团锦簇的盛世安好。
那花旦着青衣,身段窈窕,掩面的一双水袖映着薄薄萤光,还未见人,先开腔,一声唱词出口,登时连鼓乐声都压了下去,叫人听得全神贯注,盯得目不转睛。
真漂亮。也是真好听。
安夏不知不觉听戏听得入了迷,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如同桃花含笑,美白玉般的小脸仰着,一点一点,仿佛在泛光。
萧宝韫原本也听得有滋有味,目光一转落到安夏脸上,不知怎么的,心里也不是滋味起来。
两人本来是隔着一张方桌,萧宝韫觉得不满意,两张圆凳如今都摆在桌子后面,正对着戏台,因此挨得也近。
他将左边撑着的手肘放下,一偏身子,凑近了安夏,开口道:“好看?”
安夏眼神都不转,只点了点小巧的下巴:“好看。”
萧宝韫目色一沉,抿紧了嘴巴,还不死心:“男人扮的戏子,有什么好看。”
安夏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眼尾勾起,媚眼如丝。
她没说话,萧宝韫的心头却蓦然一跳。
他眼看着安夏没说一句话,又把头转过去,只看着台上的人甩袖,咿咿呀呀唱着曲儿,发鬓一圈亮晶晶的发饰闪着光华。
只剩半张侧脸,和一只耳垂对着他。
萧宝韫气结。
这女人……这女人真是反了天了!宠得她!
他盯着那只浑然如玉般的娇小耳垂,盯了好一会儿,仿佛在盯着什么仇人,叫人怀疑他下一秒会不会狠狠地把那一小块软肉咬了去。
台上曲风蓦然一变,乐声大起,鼓点变得紧密而急促起来,就见台上花旦腰身一旋,一步一步退到后面,高台两边则上来十几个青衣身影,个个身姿挺拔,手执长剑,都是年轻儿郎,眉宇之间都带着一股英气。
只见得台上队形忽紧忽散,一片引剑的锐气剑光,那些宝剑柄上则嵌宝石、坠红缨,将这凌厉的气息化开,似剑似。
安夏微微坐直了身体。
剑舞诚然好看,她却是从这剑光中感到了一种遥远的熟悉感,并不真切,却让她无端感觉亲近。
……虽然,真正的舞剑,不是这么舞的。
“舞剑可不是这么舞的。”
安夏心中一个念头刚落,耳边就传来一个声音,她恍然看过去,就见萧宝韫终于收了没正形的身子,手肘撑着扶手,就这么站了起来。
赶紧有人来问什么事,萧宝韫斜眉一挑:“拿剑来。”
皇帝向来随心所欲,想到什么是什么,杨孙也不问,立刻差人去取陛下的宝剑来。
萧宝韫低头对上安夏蹙眉的脸,正看见她朱唇微撅,带着些许嗔怪,仿佛被扰了兴致。
他心头小火苗窜起,方才被压下去的憋闷又上来了。
右手接过剑,他左手在她头上重重抚了一下,冷哼道:“这哪里是舞剑,分明是杂耍。朕这就让你看看,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用剑。”
安夏正瞪眼看他,听他这么说,把一声“萧宝韫你又想干什么”咽了下去。
乌黑的眼仁盯着萧宝韫神色,看着看着,嘴角莫名就翘了起来。
安夏眨了眨眼睛,细白手指一指台子,上面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止了动作,一个个正往台子下走,她眼波流转,绽开笑颜。
“好呀,我看着。”
作者有话要说: 萧宝韫:看他们干什么?看我。
萧宝韫:谁也没朕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