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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赤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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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粗的铁链锁住了全身,深深没入尚是文弱少年的肌肤,强大的气流在体内乱窜,游走于七经八脉,痛痒难忍,彷佛万千蚂蚁爬过身躯,在任督二脉的穴道上用尖利的口齿狠狠咬噬。被强行注入体内的外力横冲直撞,奔腾于血脉之间,一浪一浪冲击着单薄的血壁。他拼命忍耐,嘴唇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牙齿上沾染着红色血肉,一张冠玉容颜变得如同地狱厉鬼一样狰狞。现在,他连咬紧牙关抵挡那昆虫噬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神智早已模糊,却始终残留着丝许清醒,彷佛连接意识的最重要的一根弦始终没有断裂。头脑昏昏沉沉,一片空白之中,那如潮水一般扑面而至的疼痛更加显著。
昏迷了,也好……这样死去了,就不会再痛苦了……
他思维混乱中这样想着,头一点一点低垂,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垂在前胸。
“萧儿,振作些……萧儿,你再忍耐一下,舅父会救我们的,一定会的!你要坚持啊……”从对面角落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沙哑的声音,竭力唤醒他的意志,最后一句已是夹杂哭泣,近乎恳求了。
阴暗的角落里跪着一位少女,也被铁索绑住。然而,那条链索,却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朱墨颜色彷佛溪流一般缓缓流动于铁索之中,限制了她的行动,但并没有加于少女丝毫伤害,被沉重的铁环拷住的手腕脚踝处还被精心的包上了厚厚软软的布巾,使粗糙的链条不至于磨伤少女纤细滑嫩的肌肤。那种异样的色彩,时隐时现,在少女凝力之时,原本暗淡的红色赫然大盛,少女的容面上便显出痛苦的神色。
这条奇异的铁链,便是世上少有的奇珍——缚仙索!
遥远的洪荒时代,女娲娘娘补天之时,曾斩黑龙以济冀州,刺破的血脉宛若降临一场血雨,洒在铁矿石之上,渐渐渗入,化为矿石纹路内隐隐流动的红光。熔化锻炼之后,原本普通的铁器化身为缚仙神物,漫长岁月中一直被人所尊奉。
少女虽负御木之力,却被缚仙索牢牢捆绑,每次试图呼唤自然之力,流动于索内的龙血便精光大作,生生扼住那超乎凡人的力量。
应该是一直在和受到酷刑折磨的少年讲话,少女的玫瑰双唇已经干裂,声音也变得沙哑不堪。
她始终望向重伤少年的方向,但那双原本盈盈的美目,赫然变成茫然的无底黑洞!
那双眼睛……根本无法视物。
被少女轻柔的话语唤醒,他猛然一惊,身子的颤抖拉扯了铁链,那深深埋入脉络的冰冷物体霎时狠狠摩擦着他的血肉,那翻转的伤处几乎露出森然白骨!
这种非人的疼痛几乎再一次摧毁他的意志。虽然无法亲眼目睹此等惨状,但凭借敏锐的听力,少女还是知道他究竟受了怎样的虐待,泫然泪下,但她忍住哭泣,勉强微笑着轻轻的说:“萧儿,你一直都很坚强,我相信你。如果,你轻易放弃了生命,我决不会苟活于世!有我的陪伴,即使到了另一个世界,你也不会寂寞……”
喘息良久,他终于积攒了说话的力气,虽然受到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他依然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意:“姊姊,我会活着……因为,我不会让你死的……”
一直扮作坚强的少女终于忍不住悲泣出声,她哽咽着,反复说:“萧儿,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他无力的笑着,摇摇头:“我……不后悔,即使时光倒转,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止住了肩膀的颤抖,少女“望”向自己的弟弟,那空洞的眸子里彷佛闪烁着无比坚定:“萧儿,若逃过一劫,我发誓从今往后,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震颤从心底涌出,迅速弥漫全身,彷佛掉落刺骨冰河,萧逸轩抵住滚烫的额头,面色愈发苍白。和这个名字相联系的种种过往,夹杂着血腥呼啸而至,如大海巨浪尽数将他笼罩。
无法忘记那生不如死的时刻,即使经过八年时光,依然没有磨灭分毫,反而越发清晰,恍如昨日。
时念连痛惜的望向沉浸于回忆不堪回首中的萧逸轩,伸出手想抚慰他混乱的心绪,就像以前做过的一样,抬起了手才发现,自己的臂膀已然在微微颤抖。
他剧烈喘息着,那个名字带给他的震撼,同样是无法想象。
他清楚的记得,劈开牢门一眼望见被折磨到如斯境地的少年时,自己目呲欲裂,全身血脉几乎倒转的心情!
那种心境,是神挡杀神,佛阻弑佛的强烈杀意!
之后,他带着那个重伤少年冲出地牢,凭一己之力突破十八层包围,生生以他人尸首踏出一条血路,掩护抱着萧泠璎,已经重重受创的柳青霜全身而退。
骑马飞奔返回西域时,他才发现全身上下不知出现多少伤口,自己竟是浑然不觉。
最深的疼痛,是在心里。
萧逸轩无力的倚靠在他怀里,三魂七魄彷佛尽数散去,只残存了游丝气息竭力挽住心口的一丝热力。目光及此,他忧心如焚,恨不能以身相代。
策马前飞,他单手覆于萧逸轩后心的灵台穴上,源源不断输入内力,驱散在他体内乱窜的力道,竭尽全力护住那微弱的心脉。
萧儿,你不能死,你一定会没事的!因为,你还没有把我想起……
冷眼旁观的余应觉似乎并没有对两人的异样反应过于惊讶,他的目光扫向村尾的茅草屋:“是不是进去看一下?——还有个劫后余生的女孩儿。”
被提醒的萧逸轩踏过遍地的尸体,刚一迈进屋内,就听见惊恐的哀求:“求求您,杀我可以,请放过我弟弟!”
躲在角落的女孩儿受了极大的刺激,拼命叫喊,但她依然紧紧搂住怀中的少年,试图保护。看此情景的萧逸轩脑海里突然闪过极模糊的画面,隐藏于浓雾之后,怎么也看不清。
眼前的景象,好熟悉……
俯身平视女孩儿的眼睛,萧逸轩轻轻开口,那声音是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柔和:“不要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女孩儿小鹿般惊慌的望向语气温柔的男子,一时间沉浸于那双墨金重瞳中无法自拔,忘记了颤抖,在他温和如蓝海般博大气息的包围下,渐渐消弭了恐惧。她跪下端端正正叩了三个响头,哭着恳求道:“恩公,求您救救我的弟弟吧,他,他快死了!”
再次受到重重一击。
那种不可思议的熟悉感令萧逸轩不觉一窒,他的目光下滑,触及到她至死也搂抱于怀中的少年,呼吸不匀:“他……是你的弟弟?”
拼命点头,女孩儿再次哀求:“救救他吧,求您救救他。”
伸指探向那满脸血污少年的心脉,又试了试鼻息,萧逸轩摇摇头:“他已经死了。”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女孩儿立刻否决,慌张的推着少年,“刚才,刚才他还好好的……他没有死……对,他怎么会死呢?”说着说着,珍珠般的泪水簌簌滑落。女孩儿的心里,渐渐明白了这个不可逃避的现实。
萧逸轩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如何安慰这个痛失至亲的女孩子,踌躇间,忽然看到那女孩儿气息滞留,直挺挺的向后倒去,陷入昏迷。
头部沉沉击中,藏于身体隐秘处的内心忽然被狠狠刺痛,那种疼痛,宛如利刃深深没入,无以复加。
那一刻,彷佛自己最珍爱的东西即将失去。
连自己都觉得惊讶,萧逸轩伸出双臂拉住那落叶般轻飘飘倒地的身影,脱口而出:“不要——”
将一碗汤药端进厢房,时念连低声对坐在床边的萧逸轩说:“让我来照顾她吧。——你都已经三天未合眼了,休息一下吧。”
目光始终不离床榻上昏迷的少女,萧逸轩摇了摇头,接过药盏先尝了一口,然后轻轻撬开女孩儿紧咬的牙关,将黑色的药汁一点一点喂入她的口中。那双凌厉的眼眸,此时显出疲倦,却盛着满满的温柔与关切。
至此,萧逸轩已经整整三天水米未进。原本就苍白清瘦的他显得更加瘦弱,脸颊深陷,唯有一对剪水双瞳依旧粲然如星辰。
时念连抱着双肩立在他身后,眼神不定,神色复杂,上挑的嘴角浮出一丝嘲笑,犹自不甘。
“很奇怪。”俯身喂药的萧逸轩突然开口,因为未进饭食而有些中气不足,“那些黑衣人为什么不逃走呢?”他似是有意回避提及对方来历。
仔细想想确实奇怪。如果说起初摸不清对方底细,倚仗人多势众而交手,同伴的接连毙命就已经敲起了警钟。那十三人的武功已属上乘,在耗时的对战里完全有机会逃走保住性命。为什么自始至终都没有一点逃跑的迹象,而采取了玉石俱焚的方式呢?
简直就像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抱定赴死的决心一样!
“我也想过,但始终没有明白。”时念连沉吟道,“还有,这种行事作风与那些名门正派实在是大相径庭。”
锦被下的身体突然动了一下,微弱的气流从女孩儿口齿间流出,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萧逸轩手指旋转,药盏在空中转了几个圈,稳稳落在桌面上。他急忙点向女孩儿厥阴俞、天突两穴,止住咳嗽,感觉到指下的人微微一动,沉沉昏睡了三天三夜的女孩儿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皮似乎有千斤重,她努力了几次才将其撩起,一时无法适应外界的光线,眼睛有些刺痛。待完全睁开后,她朦朦胧胧间望着关切注视自己的男子,突然狠命推了一把,拉紧被褥想要坐起,却发现浑身乏力,挣扎了几次也未成功。
出乎意料的被推开,萧逸轩面容如常,柔声问:“姑娘,好些了吗?”
呆了半晌,女孩儿终于回想起眼前的人是谁,脸一红:“恩公,刚才,我……”
制止了她难以出口的话,萧逸轩抽身端回药盏:“把药喝了吧,喝了就会好了。”
女孩儿感激的点点头,听话的一口一口将苦味的药汁尽数喝下。
时念连冷眼看了半晌,默不作声的转身离去,眉宇间隐隐不快。
不动声色的喂下汤药,萧逸轩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好友的异样,用一方素帕擦去女孩儿唇边的残汁,起身坐在雕花圆凳上,保持应有的礼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韶卿。——那个村子就是韶家庄,九成的人都姓韶。”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可是,现在全村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你知道全部村民都被屠杀了?”萧逸轩盯着她,眸中的墨色深沉如夜。
“知道得清清楚楚,”韶卿浮现出惊恐的神色,抓住锦被的手有些痉挛,“因为他们都是在我眼前,被残杀的!”
平静了下心绪,她缓缓讲述那段血色回忆:“大概半个月以前,我带着弟弟出去玩儿,在村外大树下发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他伤得很重,已经昏迷不醒。我把他藏在村外,不敢带回家,每天送些药草和饭食。无论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他是谁,只告诉我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十天后,他不辞而别。就在第二天,那些人,那群刽子手就来了!”
一阵猛烈的咳嗽打断了韶卿的回述,萧逸轩默默的递过一个薄胎茶碗,淡绿色的香茗散发着特有的苦茶香。韶卿感激的接过,再次恢复镇静。
“那些人黑衣蒙面的人问我那个受重伤的人去了哪儿,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不信,就在我的面前把全村老少一个个的屠杀,一边杀戮一边问我……”她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手中的茶水洒出大半,“所有的人就这样死了,甚至还被扯断了四肢。娘哭着求我,让我告诉他们实话,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弱质少女泣不成声,眼泪好像珍珠断线:“娘的声音,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好像……她就在我耳边哭喊。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村民,又怎么会知道魔教的事啊?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相信!”
魔教?萧逸轩不动声色:“你所说的魔教,是什么意思?”
韶卿有些茫然:“那些杀人凶手这样说的,他们说我救的那个人是西域魔教的。”
默不作声的呼了一口气,事情渐渐明朗。这里本就属于东方苍龙御使的势力范围,有教徒受伤昏迷于此也很正常。虽然明白一二,却始终有一团迷雾挥之不散,很奇怪……为什么为了一个教徒如此兴师动众?他们逼问的手段,更是骇人听闻!
摇摇头赶走乱麻思绪,萧逸轩将脑中谜团放在一边。也许到了金陵,苍龙御会知道原因。
忽然有谁的肚子不争气的响了几声,韶卿不好意思的拉了拉被角,小声的说:“对不起……我,有点儿饿了。”
她这么一说,萧逸轩也发觉自己腹中有些饥饿,毕竟三天三夜水米未沾唇,若不是运息调理,早就支撑不住了。
“稍等,我去叫些饭菜。”他刚刚踏出房门,赫然发现正面木栏上端端正正摆放着两个托盘,里面是些时令小菜,精致可人,一派江南美食的风格,腾腾冒着热气。他怔了怔,展身向下望去。
门庭花圃间栽种着九里香,翠绿的乔木上绽放着碎碎白花,尽情摇曳着柔嫩身姿,吐露馥郁馨香。这种在江南才可以欣赏的白花,聚簇成伞,翩翩蝴蝶收拢纤柔的羽翅,驻足于花萼之上,曼妙无比。
这种秉承天性的盛放,与冰雪刺骨的昆仑之地依靠御木神力呼唤的千红万紫不尽相同。在那白雪君临的雪域,即使百花斗艳,终究唤不到蝴蝶的轻盈。
院子里种着一棵香楠,微紫的木身散发着淡雅的清香。时念连正倚靠在树干上,展开那把形影不离的雅扇,手指轻轻摩挲,目光深邃如寒潭,一波一波化不开的浓墨。卸去了全身的杀气,似追忆往事。
日暮夕阳洒遍红晕,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香气,热气腾腾的饭食色香具全,小巧的模样煞是可爱。这一切勾勒出静谧的画面,楼上阁下两个人影,披着淡淡橘色光晕,虽没有言语,却了然于心。
若是那心细如发的关切尚不能表明,语言又有什么意义。
萧逸轩不由产生非人世的恍惚。这种静谧的感觉是在西域雪域之颠未曾感受过的,江南水乡的柔美,似乎也波及到了内心。
就在江南弥散着仲春气息的时候,昆仑山上依然笼罩着刺骨的寒。
厢房内生起暖暖的炉火,正烫着一壶酦醅玉液。教主先给对面之人满了一杯,那人原本端坐,赶忙半是起身,恭敬的接过酒樽。
“每年的这个时候你都会来,”教主叙旧,“我也会准备一坛好酒,都成了习惯了。”
“承蒙教主抬爱。”此人已是三十出头,眉目温和,倥偬时光并没有带走年轻时的俊朗,反而像一坛陈酿,愈发浑厚醇香。
“兄长……还是不愿意见我么?”他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教主不答,展臂为他再次斟满,相对无言。
这个受到如此礼遇的人就是神医名门睢家的宗主睢霖竭,与沐巫罗刹睢霖墟同出一族。
“这么多年,他一定觉得受了很大的委屈,我又何尝不是呢?”大约是饮了酒,睢霖竭的神色有些恍惚。他摸了摸脸颊,苦笑道:“顶替兄长的身份活了十二年,连我都快忘了自己的样子了……”
手背忽然一麻,他抬头看到教主以指力凝气轻弹。教主的脸上喜怒无形:“说话要小心。”
明白自己的已触及到天望教及睢家的禁忌,睢霖竭低眉把玩着面前的酒樽:“我只是想在这一天,向兄长解释清楚,琼筵姑娘的死和我真的没有关系。”
“解释?你解释得清楚么。”教主俯身拨动炭火,橘色的火苗在他脸上跳跃着,“你们之间的误会,实在是太多了。”
“我知道……”睢霖竭支撑着额头,显出些许痛苦之色,“可我不想让他在猜疑与仇恨中生活。”
“就算去解释,他也未必听得进去,”教主冷冷说道,“他是个会把怨恨带来的痛苦千百倍奉还的人。”
他凝视着陷入沉思的睢霖竭,突然问:“你会不会恨我?就是我,一手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睢霖竭愣了半晌,缓缓摇摇头:“就算教主不这样做,睢家也不会让他继承宗主之位。他的野心,太大了。那样无尽的欲望,早晚会把睢家烧毁。”
沉默良久,教主透过窗棂眺望漫天飞舞的雪花,喃喃道:“他应该会去那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地方吧。因为今天,是琼姑娘的忌日……”
顺着教主的目光,睢霖竭也向外凝望,彷佛要在银妆素裹的雪白中,辨出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玉虚峰山腰处有一块山石,从外面看与其他石头没什么两样,但若用内力将其推开,里面赫然闪出一条细细弯弯的通道,只容的下一人勉强爬进。大约延续三丈,通道便消失了,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座高大宽敞的冰窟,高近十丈,方圆一亩,八方全是凝结的寒冰,洞外点点星光漏进来,在棱镜般的冰面上层层反射,织成了光线的罟网,彷佛千万星辰掉落其中,璀璨不可方物,好一处冰晶的世界!
在这个泛着淡淡雪青色的宫殿中央,有一个长形的巨大冰块,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棱角分明。那里面,竟然平平躺着一位女子!
那女子面目如生,长长的睫毛彷佛还在轻轻颤抖,随时都会睁开眼睛一般。她的双手放在胸前,手里握着一朵天山雪莲,那朵雪莲的花瓣依然娇嫩,停留在怒放的时刻。时光在她们身上,停下了脚步。
沐巫罗刹睢霖墟跪在一旁,摘下的青铜面具被放在脚下,青面獠牙的鬼厉发出狰狞的冷笑。他隔着冰棺抚摸彷佛沉睡的女子,那百合花的嘴唇微微开启,像是在呼唤着他的名字。一点一点抚摸那丰润的面庞,手指浸透了所有的温柔。他向那女子喃喃说话,嘶哑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此刻显尽了柔情:“琼筵,你会不会觉得很冷?独自在那个世界,一定很冷吧。让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对不起……”
他视线一瞥,看到光洁的冰面上映出另一个人的脸。那张面孔,彷佛被烈火烧过一般,灰红色的面皮丑陋得翻滚着,像老人一样挤凑在一起,皱皱巴巴,难以辨出原本的模样,和冰棺里的女子娇艳如花的容颜形成强烈的震撼对比。
似是被那丑陋不堪的面孔吓住,他突然向后坐倒,双手剧烈颤抖着捂上面颊。自己的脸,只是看一眼就觉得好像毛虫爬过脊背,浑身发凉不快,鄙陋得令人憎恶!
指缝中露出的双眼,渐渐从厌恶变成怨恨,那怨恨深彻骨髓,在长久的黑暗岁月里酿成剧毒,时时刻刻都在侵蚀着内心,无一天宁日。
平静下来的睢霖墟拿起青铜面具,覆盖在脸上,将那可怕的容面尽数隐藏,唯留下一双眼睛,闪烁着怨毒的光。
他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摸出一只白玉瓷瓶,握紧喃喃的说:“快了,我的幽冥赤水就快炼成了……”
那只凝脂玉瓶上细细描绘了一个簪花女子,在夭夭桃树下手执罗扇轻扑蝴蝶,细看去,她的容貌竟和冰棺中的女子纤毫毕现。
“琼筵,原谅我现在还不能前去陪伴你。因为,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他的眼中喷射出熊熊燃烧的火焰,“我会让所有伤害你的人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