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人[快穿]》颜昭晗

8、于西（1-8）

　　于懋霖说，他上大学那年是十九岁，走进校门时，臂弯里搭着一件他哥以前的旧外套；当他再一次回到家中时，臂弯里是一件价格昂贵的名牌风衣。他也许应该抽时间想想这个交换是否值当，可是他没有时间。

　　那个时候，距离他杀死他的老师刚好过去了一个月，第一拨追查此事的人已经光顾了他的学校。弑师不可饶恕，于懋霖知道他在这个圈子中算是臭名昭著了。尽管是逃回了老家，于懋霖却冷静得出奇。臭名昭著又有什么关系，他又不需要一个无法兑换任何有价值物品的名声，他所需要的，他都要一一得到。

　　他拿着的那件风衣是用他老师银行卡中的钱买的。他老师没有亲人，稍有积蓄，也远远不能供于懋霖挥霍。于懋霖不仅仅需要钱，他渴求更多的东西。权力，地位，还有兄长。当他把名牌风衣挂在老家破烂不堪的衣柜中时，殡葬厂开具他老师的火化证明正在口袋中揉成一团。

　　那天晚上于西炒了很多于懋霖爱吃的菜。快吃饭的时候停电了，于懋霖点起蜡烛，他看哥哥还在厨房中忙活，于是将火化证明凑到蜡烛火苗上烧毁。烛光中，他老师那张苍老憔悴的脸在淡淡的青烟之后若隐若现。

　　于懋霖不害怕。他老师教过他御鬼和驱鬼，所以于懋霖不怕鬼，也不怕报应的降临。如果不是于西在吃饭时突然说出那句话，于懋霖本来打算是利用这段时间在山村中好好想一想今后该怎么办，还有如何处理他和哥哥的关系的。

　　可是于西说：“我和邻村的李小翠订婚了。”

　　于懋霖筷子里正夹着一片腊肉，他失手掉落到桌子上。他晃了晃脑袋，烛火跳跃闪烁，桌子上那盘西芹腊肉成了一颗巨大的色泽发乌的眼泪。

　　“为什么？”

　　这句话他没有问出来，而是在心里重复千遍百遍。不可能，他不可能接受任何女人成为他的嫂子。他老师的鬼魂又出现了，在房间的角落里，怪声嘲笑着他。于懋霖随手将手中的筷子掷了过去。

　　于懋霖说到这里时，语气平静得让陈泽风都有点害怕。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墙角，果然见一根筷子前端嵌到了墙壁里面，筷子下方流出深褐色的液体，已经干涸，像是血迹。

　　“你没怀疑过性向吗？”陈泽风想说点调剂气氛的话，实际上是想再多拖延一会儿时间，尽管这话一出口他就想抽死自己，“你在学校里的时候，开始应该也有想要找个女神或萌妹子当女朋友的想法，后期就发展为你觉得你室友也很不错。”

　　于懋霖微微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看着陈泽风，他神情分明在说陈泽风就是个智障。

　　“我是不是还没有跟你仔细讲，我为什么要杀了我的老师？”于懋霖换了个话题，轻声问道。陈泽风没有应声，他决定顺着于懋霖的思路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于懋霖跟着老师学了很多东西，御鬼和驱鬼不必提，其中还有一种可让两人身份互换的邪术。此邪术的终极效果，就是连保护人系统都无法分辨出两人，以至于分配给陈泽风的保护对象是于西，事实上真正的被保护人是于懋霖。

　　“卧槽，有这么好的技术，你为什么不和马云换一下？”陈泽风痛心疾首地问。

　　“因为没必要。”于懋霖笑容显得很诡秘。

　　理论上，于懋霖的确可以使自己和马云互换。但是也正因为如此，这种术法要想成功，必须有严格的限制条件。

　　其一就是会此等法术的人，世间只能有一个。

　　于懋霖还记得那是一个初夏的夜晚，他和老师坐在操场旁边一座五层的教学楼天台上喝酒聊天。老师喝得半醉，给他讲了身份互换的事情，然后醉眼朦胧地摇着手中的啤酒易拉罐说：“这个现在是我会，只要我还活着，你互换就永远都不可能成功。”

　　于懋霖什么都没有说。过了一会儿他下楼去学校外面的超市买了一瓶白酒，还去没有打烊的熟食摊上买了一些下酒菜，拿到了楼上。很快他的老师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于懋霖扶起老师，双手抄着他的腋下，拖到天台边上一处栏杆破损的地方，向下一推。他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很冷静地把现场打扫布置一番，就从教学楼一侧的逃生楼梯下楼，到操场上开始夜跑，他记得自己跑了五圈或者六圈，大汗淋漓，还要到了一个一同夜跑的女生的联系方式。

　　警方把这起案件定性为喝醉酒意外高坠死亡。不过，对于于懋霖的“同类”来说，事情远远没有随着警方案卷的存档而结束。

　　于懋霖说到这里时好像感觉有些累了，开始低头专心吃饭喝酒。陈泽风没有胃口，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保护眼前这个杀过人并且毫无愧疚感的被保护人，他是不是与帮凶没有什么两样？

　　他进行过保护人的入职培训，培训内容多为技术上的一些问题，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如果对一次任务的存在价值产生了怀疑应该怎么办。

　　也许他可以在保护人系统里问一问，和大家讨论一下，虽然这么一来肯定会损害他作为一个高成功率保护人威严的形象。

　　有机会或许可以和容如意聊一聊。陈泽风奇怪自己怎么会此时此刻想到容如意，在无聊的环境中容如意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并不代表陈泽风就欣赏这人，相反他觉得容如意是个装逼犯。

　　“作为一个保护人，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陈泽风正襟危坐道，“所谓什么法术世界上只能有一个人会，都是瞎扯淡，专门骗外行的。我估计你的老师只是想向你炫耀一下他很厉害，他没有想到你会杀了他。”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做了就是做了。”于懋霖用依旧柔和的声音说。

　　陈泽风把酒杯端起来，忽然又觉得不对劲。面临危险的反应再度出现，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声警告他，这酒不能喝。但是他刚才已经喝了几小口，目前还没有什么不良反应。陈泽风紧紧盯着于懋霖的动作，同时在唇边将酒杯倾斜，酒顺着他的下巴流到衣领里面，皮肤一片冰凉。

　　“算了，我还是说最开始的那个话题吧……说到哪里了？哦，对，说到我哥和李小翠订婚了。”

　　那天晚上，于懋霖没有睡觉。他趁着哥哥睡下之后，悄悄从家里溜了出去，走了近十里的山路去邻村。夜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天上无星无月，风刮过树梢发出哗哗的声音。孤魂野鬼在路上游荡，于懋霖不害怕，他一直往前走，沉浸在悲伤和愤怒交织的强烈情绪当中。

　　陈泽风听到这里时有点想打断他，不过及时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他想问于懋霖如果真的对他哥有什么不一般的情感，直接和他嫂子互换貌似是个常见的替身梗。幸亏陈泽风话在出口前过了一下脑子没有嘴贱问出来，不然估计于懋霖直接就把酒瓶子抡他脑袋上了。

　　“然后呢？”陈泽风问。

　　“然后我找到了那个女人，杀了她，就这样。”于懋霖用干瘪的语调说。陈泽风有点后悔早上把容如意赶走了，他开始感到害怕。作为保护人，居然对被保护人产生恐惧，这还是第一次。

　　“你哥知道这件事了。”陈泽风说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他大概能够想象出来真正的于西在成为枯井里面一具尸体之前经历了什么事情，但是于西当时的心情，陈泽风想象不来。

　　“他知道了，一开始就知道。我回到家的时候是早上，衣服上有血。他那时候坐在院子里，说他整晚上都心慌，我就知道，他什么都明白了。我还能怎么办呢？我身后还有追杀我的人，面前就是我的哥哥，看着我像看仇人一样。我该躲在哪里？哪里都去不了。干脆，就按照我心里的想法来吧，最起码，我还能做我想要做的事情。”

　　于懋霖一口接着一口地喝闷酒，同时陈泽风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浓。

　　事情有点要大条的样子，需不需要在保护人系统里面紧急求援啊……不，紧急求援太丢人了，有损他作为高成功率保护人威严的形象……

　　于懋霖不需要用什么语言再去渲染他所讲出的故事，因为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本身就已经足够浓墨重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