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人[快穿]》颜昭晗

51、吊桥效应（5-8）

　　陈泽风又做梦了。这事现在看起来已是稀松平常。他躺在陌生人留下的衣物之中，斗篷厚实而破旧，他的脸紧贴着灰黑的毡子，他几乎都能够意识到自己是怎样一点一点进入梦乡的。

　　他看到了黑色的深海，充斥一切的或许是海水，或许是某种浓雾。那种感觉仿佛置身于巨大的宫殿之中——坟墓一般的地下宫殿。黑色的世界中游弋着许多怪物，它们的外形像某种丑陋的鱼类。陈泽风随着鱼怪往前走去，无数亡灵在他的头顶呼啸、哭泣。

　　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吗？他在梦中冒出了这么一个古怪的想法。可是陈泽风并不理解他梦寐以求的究竟是些什么，他满怀着敬畏、厌恶、愕然等复杂的情绪继续往前走。这黑暗的世界没有边界，像地狱一般。

　　也许是睡着时的姿势不良，压到了右手，陈泽风的右手一阵阵刺痛，但是沉重得提不起来。他只能机械地往前走，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他慢慢地平静下来，只有浓厚的恐惧像黑雾般升起，占据了他的心神。

　　“那个人”如果在这里就好了。陈泽风想，他一定会给自己一些有益的谶言，或许不那么有益也无所谓，只要他在自己身边，陈泽风就不会如此惶恐。

　　那巨大的怪物，怪物之中的神祉就在前方等候，在雾中，在深海之下，在梦中……陈泽风有些犹豫，裹步不前，因为恐惧的心绪此刻占领了他，令他进退两难。

　　这时候，他终于醒过来了。他觉得自己正坐在什么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后背紧贴着一个东西，地上又潮又凉。雾气不是很浓重，天上还有半轮月亮，辉光能够照清楚他周身的景色。他摸了摸额头站起身，惊恐地发现自己正坐在沼泽前那块黑色的巨石旁，衣服几乎都被沼泽中的水汽弄湿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刚才做噩梦还不够，还要再梦游一通吗？这个想法让陈泽风后怕了起来，如果刚才梦游的时候直接找个泥坑跳进去，梦中所见的一切说不定要成真了。他扶着石头站起来，发现腿和胳膊都十分酸麻，准备稍微活动一下。就在这时，他看到石头上放了一个东西，白色的，雾气中大致能看到它的轮廓，如果不是它放在黑色的石头上，陈泽风或许根本就不会发现它。

　　他伸过手，将那东西拿过来。

　　是一朵白玫瑰。半枯萎的，花瓣湿漉漉的。有一分钟，陈泽风愣在原地，什么都想不起来。后来他慢慢地回想起，郑文喆死去的那个夜晚。

　　他和饭桶在扭打，摔在楼梯上，头受伤了，流了很多血，然后，晕了过去。在昏迷中，他听到有人在说话，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很像容如意，尽管在那个时候，容如意已经为了躲藏杀手系统而溜之大吉了。在他醒来之后，看到肮脏的楼台上，也是放了这么一朵白色的玫瑰花。

　　假如这地方是个苗圃，陈泽风就算看到石头上放一棵千年灵芝都不会感到奇怪，但这里，死寂的、没有生机、藏着怪物的沼泽，是不可能有这样的白玫瑰的。

　　到底是谁在他睡着、做梦、梦游之后放在这里的？这是一种暗示，或者是什么威胁？作为男生，收到白玫瑰不是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尤其是这事儿好像总与容如意有些奇怪的关系……

　　他把玫瑰拿在手中，从沼泽深处传来一阵噪声，有什么东西从水面和稀泥上踩过去，因为这里又黑又安静，他听得很清楚。

　　陈泽风马上想到了那些该死的怪物。不过他不敢贸然逃开，生怕他的动作会引起怪物们的注意。他慢慢蹲下，藏在石头后面，往沼泽那边望去。开始他以为是约翰梦游在这里游荡，甚至还满怀希望地觉得，那人或许是陌生版长相的容如意。

　　他看到一点灯火，那人的手中提着一盏风灯。火苗微弱，却在这样的夜晚顽强地闪烁着。很快陈泽风又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为首的人提着灯，其他人安静跟着这人，慢慢走过来，步履迟缓，像僵尸一般。他们离陈泽风大约仅有五六米的距离，陈泽风发现，他们不是像僵尸一样，他们就是一群僵尸。

　　而且这些人，一点都不陌生。在旅店中见到的那些人，穿维多利亚时期服装的老人，还有那些拖家带口的度假人，每一个身上都是血迹斑斑，神情木然，正穿过黑色的沼泽，像是刚从坟墓中爬出来的一样，向这边走来。

　　陈泽风准备蹲在那里，等这些僵尸走过去，冷不防被一个人从背后抱住，捂住嘴巴，他吓得差点心脏病发作。

　　“It’s me。”约翰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地说。

　　陈泽风心里说，大哥你也不能搞个高能预警，就这么突然地出现，一般人都会被吓破胆的。

　　约翰又低声咕哝了一句，大概是让陈泽风闭嘴，安静地等这群人走过去。这个提示就完全可以归结为废话，陈泽风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突然跳到石头上尬舞的。

　　约翰挨着陈泽风，陈泽风闻到一股很重的烛油燃烧过的气味。约翰在他消失的这两天里应该一直都躲在旅馆中某个房间里，彻夜点着蜡烛，生怕梦魇将他带去哪个可怕的世界。现在陈泽风有些同情约翰，因为他已经理解约翰在那封信中所描绘的种种处境了。

　　两个人蹲在石头后面，大气也不敢出，也许过了十几分钟，那时间却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僵尸们终于走远了，连同那点灯火，也消失在茫茫的夜色当中。此时，东方已经泛出一点鱼肚白，天要亮了。

　　陈泽风转过头看着约翰，约翰的目光呆滞，没有恐惧，没有疑惑，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仿佛他已经很习惯于这种事情的发生。一觉醒来发现身处沼泽之中，有几个僵尸从沼泽中慢慢离去。

　　“我以为你已经离开这里了。”约翰语速很慢地说。

　　陈泽风苦笑了一下。他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简短地跟约翰说了一下，虽然提到过有个“stranger”，但是他没有说这个陌生人是如何和幻觉中的容如意契合，又是如何以一种魔幻的方式消融在空气之中。

　　约翰一边哆嗦，仿佛这地方冷得让他受不了，一边说道：“这里没有什么陌生人。除了你，没有第二个陌生人。”

　　约翰一口咬定在这个沼泽附近只有那个小旅馆，最近的小镇在山峦的后面，当然，那是约翰永远也到达不了的地方。除了陈泽风，他没有见过其他活着的人。这让陈泽风有一种感觉：陌生人的出现，实际上是冲着他来的，而那朵白玫瑰，也不过是为了告诉他一件事，陌生人和容如意有某种联系。也许这联系比表面上看起来要更加复杂，但也是客观存在的。

　　约翰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他并不想去质疑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也不想知道这一切的缘由是什么，他只想迅速从这种状态里解脱。在他们往陌生人发现的小屋走的路程中，约翰三次请求陈泽风开枪打死他。（陈泽风吓了一跳，诧异于约翰知道他有枪，后来发现那不过是约翰精神恍惚的呓语而已。）

　　天蒙蒙亮的时候，两人回到临时歇脚的小屋中。院中的桶内有水，甚至连篝火都还没有完全灭。陈泽风有野外生存的经验，知道怎么样能让篝火重新烧旺。他烧了水，两个人都喝了一点热水，约翰看起来稍微能好一点，不过依然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开始不停地重复一个方案，他希望陈泽风在趁他没有防备的时候杀死他，这样他就不用饱受这个鬼地方的折磨了。

　　比起与一个精神濒临崩溃的人谈话更糟糕的事情，就是这人还是个外国人。陈泽风只能从他话语中个别的几个单词中勉强判断出他的意思，当约翰终于摇摇晃晃地起身往外走去，说他要回到那个旅馆中去等死的时候，陈泽风觉得如释重负。

　　当然，为了勉强表达一下礼貌，陈泽风把约翰沿着土路送了几百米远，之后他就慢慢返回，一边在路上走着，一边思索他还需要多久，也会变成约翰这种马上疯掉的样子。

　　在上午的雾气当中，陈泽风听到一个声音在对他说：“你愿意这样一直消耗下去吗？”

　　陈泽风停住脚步，四下张望。这里当然只有他一个人，约翰已经走远了，更何况约翰不会说中文。那声音像直接从他的脑中响起，以意识的形态传递给他的，说话的声音是个男子的，他不觉得陌生，可他又无法想起，到底属于他认识的哪个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