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忘如次，来生不见》谢薄言

1、祭兰葩

　　一

　　苗疆不像中原，处处充满着浩大生机，这里人迹诡谲，碧森森高大的树木到了夜晚如同鬼影，参差不齐地伸展着，如同择人而嚼的猛兽．

　　她此时有微蓝的长发，眼眸低垂，有一些未涉世的懵懂和天生的聪慧，她提着鲜红的衣踞，蹒跚地走在齐人高的怪异草木中．

　　她的神色平静，仿佛是漫无目的地走，但又像是心底极其明确方向，月光投下来，温柔地抚慰着她的面容，这个小小的少女．

　　她走到一间旅店，她拐进去，熟悉地像是在自己的家，她俯身看到一样有微蓝长发的少年，身上有鞭打虐待的痕迹，却也一样神色平静，眼里隐忍．

　　－－－他们待你不好．

　　他不说话．

　　－－－为什么不答应和我走，这已是我问你的第三天．你待在这里不过是做一个一辈子无用的招待，甚至提前被虐待至死，而你和我走，我并不会要你什么，你可能会有光明的前途．

　　他轻哂

　　－－－你觉得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她舒了一口气，微微而笑

　　－－－为什么没有，我会无限制地等待你的答案，你的时间是充足的．

　　－－－你真的什么都不会要？

　　－－－是，我在月光下向神明发誓，我什么也不会向你要．

　　他伸出手，与她轻轻地合在一起．

　　－－－去哪里．

　　－－－曼荼罗．

　　恩，逸之，我第一次遇见你，是倔强的少年．

　　二

　　她确实是明艳绝世的女子．

　　不但明艳，而且聪慧．

　　她带他归来，晋见教主，那个神秘女子淡淡看他一眼，颔首道：天资可佳，可惜体质太弱，四十年后内力大成，则为绝代高手．

　　他点头，她亦点头．这句话，她从此记了一生一世．

　　－－－逸之，你是我毕生的骄傲．

　　他从此每天苦练，她看着，不言不语，眸色平静，心里却有微微的疼和叹息．十五岁，她第一次违反教规去为他偷了禁果，她拿给他．他静静看着

　　－－－这样做很危险．

　　－－－我知道．她自负一笑．

　　－－－为什么

　　她笑：只为了你一句话．

　　只为了你一个牵挂的眼神，一句关心的话，我从此无怨无悔．

　　－－－即使噬骨穿心？

　　－－－即使噬骨穿心．

　　三

　　夜风吹起她的发，她看着他，他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她默默站着，不言不语．

　　泪水不知从何而落．

　　－－－从很早就有离去的心吗？

　　－－－是，从你给我宝卷开始．

　　－－－不肯带我一起走？

　　他静默一会儿，推开她．

　　从此将她推入万古深渊．

　　而她最后对于他的印象，是他回头给她的那一剑，狠厉如此．

　　她向后倒去．

　　－－－恩，一眼都不肯回头看吗？逸之．

　　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我为你做什么事都无悔，即使噬骨穿心．

　　－－－而如今我悔了．

　　－－－我恨你．

　　四

　　他是时间烟波里的旅人．

　　时间不会倒回，是她固执地往前走，她不肯忽略那一段伤痛．

　　她穿着大红衣赏，拾级而下，微微一笑，叹痴惘恨缠，是为天女．

　　可笑情之一字到底销魂，她走不透，望不透，穿不透．

　　便回眸．

　　－－－苦海无崖，回头是岸．你又是何苦．

　　她妖冶而笑，银铃叮当，身姿飘摇

　　－－－你认为我还有回头的余地？

　　－－－为什么没有，我给了你足够的时间．

　　她猛然抬头，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顿

　　－－－我恨你．

　　－－－我不企求你的原谅．

　　她瞥向最后一支天祭：女子清莲一样盛开着．

　　－－－如果我的刀割断了这根绳子呢？

　　他的眸子光华流转．

　　－－－你不会．

　　五

　　风簌簌而落．

　　泻落一地的猩红．

　　她闭上眼，推开他

　　－－－我还是，无法恨你......

　　她淡淡而笑，似乎卸去了所有的重压．

　　－－－其实我只企求你记得我一点就好．

　　一点点就好．

　　－－－你会吗？

　　－－－我不会．

　　终是这样，宁愿她遍体鳞伤，宁愿负她如此，也不愿意骗她．

　　－－－一个女人，能留住男人的不是她的容貌，不是她的才情，是她的心．

　　－－－我的心留不住你，那么你的心，是为谁的归宿？

　　她已经听不到他的回答

　　－－－恩，逸之，但愿我下一世再也不要遇见你．

　　反正你从来就不曾记得我

　　－－－那么，更何来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