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丞相前男友》拂罗底

7、程一

　　周璎珞经历了数个无法安眠的日子。

　　她把与秦相见面的情节拆分成无数段，不断地回顾在那短短的一刻钟里，秦相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表情，试图从中揣测她成为秦相门生的可能性。

　　然而她越分析，也就越觉得焦躁，好像亲眼看见唯一机会正在从她的指尖溜去。

　　如果任她一直这样下去，她非疯了不可。

　　幸好没过几天，相府的下人就来给她送来了此前数次女科考试的题目和其中佼佼者的文集。

　　来送东西的人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周璎珞的心却安定了。

　　收到了这些，也就意味着在秦相看来，她已经算是合格了吧。

　　与此同时，赵月临和水冰清也收到了同样的文集，这是女科考试重要的资料，即使是朝中的官员，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弄到这样的东西的。

　　此时，距离朝廷的女科考试，还有两个月。

　　三位女郎开始发奋用功，李浣也尽量给她们提供便利，不过她的主业还是要经营两家书坊，对于几位女郎的事，她自觉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也就不再过多投入精力，而是继续专注地经营管理。

　　毓秀阁是陈家经营了数代的书坊，以经营科举考试用书为主，每次考试放榜之后，毓秀阁总要出高价，请一甲的前三名默出考试时的文章内容，连同前几次科举的文章一起集结成册售卖，又请巨手编纂了《四书再辑》《文论》《文范》等书。毓秀阁所出的这些书，京都云来的学子几乎人手一本。外地有些学子买不到，还要请人代买。

　　这书坊虽然归李浣经营，实际的收入大部分却还是要交还陈家，每年的账目也由陈家派人核对。因此，李浣把大部分工作交给了在毓秀阁干了一辈子的刘伯。自己长期待在悦红亭，只在有大买卖的时候才去毓秀阁，或是每到月末，去查一查账。

　　李浣知道，早晚有一天，她是要把毓秀阁交出去的。如今毓秀阁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因此她打定了主意，对于毓秀阁的事务一向不多插手。因此她虽然有时候会来，却不会在厅堂中过多停留，只是把自己关在一间小账房里，默默地算过一遍账目就走。

　　这一日正是毓秀阁查账的日子，李浣在房间里拨着算盘，手指翻飞不停。她算完一段，刚打算歇一歇，就听见了敲门声。

　　她查账的时候一向不喜欢人打扰，此时皱了皱眉，道：

　　“进来。”

　　门开了，外面是她的丫鬟小绿。小绿见了她，急急说道：

　　“夫人，程爷来了，在外面等着不肯走，非要见你不可。”

　　李浣不愿意在毓秀阁会客，刚想说让他明天到悦红亭找她，就听见他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已经从小绿身后传过来：

　　“浣娘，我几次来毓秀阁找不见你，今天想着找不到你就不走，总算是逮住你了。”

　　来人名唤程一，是陈炯的义弟，陈程两家本是世交，程一父母早亡，从小寄养在陈家。他比陈炯小了有十岁，一向被陈炯视为亲弟弟一般。当年李浣与陈炯相熟，有时候也会与程一在一起玩。后来李浣与陈炯成了婚，他在陈家待不住，便一个人跑到西域去做买卖，混了七八年才回来。

　　他去西域大约是赚了不少钱，回到京城之后就买了一座大宅院。却不肯成家，只是终日里饮酒作乐，眠花宿柳。成了京中一个有名的浮浪子弟。陈炯在时，也曾劝过他几回，然而不知他回了些什么，后来陈炯也不再劝他，只是由他去了。

　　陈炯去世的时候，程一跑前跑后帮过李浣不少忙，因此李浣对他很是感念。只不过因为事忙，平日见他的次数却是不多。今日李浣见他身上穿着绸缎，足下踏着皮靴，腰间佩着美玉，冠上嵌着明珠。一双桃花目脉脉含情，两片朱唇长带笑意，便笑着调侃他：

　　“程一，数月不见，你倒是生得越发俊俏了。算算你也快到三十了，怎么，还不准备成个家？”

　　程一也笑：

　　“我程一不过是个浪荡子，哪有正经人家的姑娘肯嫁我？浣娘不要拿我取笑，今天我来找你，是有正经事的。”

　　李浣知道程一虽然平常不着调，时不时倒也带来些有用的消息，便请他在毓秀阁正厅里坐下，叫小绿端了茶水来。口上说道：

　　“毓秀阁这边最近一向都是刘伯管着，以后你要找我，去悦红亭就是。之前刘伯倒是跟我说过你找我，不过我想着你一向没什么正事，也就没叫他给你传话。”

　　程一扁了扁嘴，做出不高兴的样子，不过眼睛里却还带着笑意，倒好像是在撒娇：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正经事？我程一平时不正经，见了你一定是最正经不过的。不说别的，就说上回那个名士柳千秋到京城来的消息，我若是不告诉你，你哪能平白赚几百两银子？”

　　李浣平时从来不跟他客套，听他这么说，便笑道：

　　“上回那事，你不告诉我倒还好，你既然告诉了我，送到眼前的钱，没有不赚的道理。那姓柳的自矜身份，不肯轻易把稿子拿出来，害我亲自跑了十几天，搜罗了七八种少见的美酒，这才求得他几篇稿子。若是钱都赚得这么费劲，我宁可回家带孩子去。我的小祖宗，你究竟有什么事，赶紧快说吧，说完了我还要算账呢。”

　　程一的脸皮是极厚的，就算李浣说出这样的话，他也不以为意，只是说道：

　　“梁王之前跟我说，他在朱雀街最好的地段买了一间铺子，打算要开一家书坊，名字都想好了，说是要叫什么如意坊，他已经筹备了许久，过两天就要开门了。”

　　梁王是今上同母的弟弟，乃是云来城内纨绔之首，常与一班浮浪子弟一起呼卢喝雉，斗鸡走马，常年在京城的大小妓院里游逛。程一也是这一班纨绔子弟中的一员，平常出手阔绰，得梁王另眼看待。从他口中得的消息，自然是真。

　　不过梁王做事，最没常性，因此李浣听说，倒并不怎么在意，只是笑道：

　　“这几年也不知是怎么了，也许是看着京城这几家书坊赚了钱，什么人都想开书坊。那位梁王殿下做过的买卖我还记得，他前年开的那酒楼，看着倒是挺红火，没到一年就关门；去年开的那胭脂铺子才撑了三个月。这一次的书坊，只怕也得如此。不过梁王殿下有钱，大约也亏得起。”

　　程一见李浣不在意，便认真说道：

　　“这一回梁王殿下可不是胡闹，他特意花重金聘请了从前邀月书坊的掌柜金一贯来替他经营。为了这事，足足半个月没和我们这班朋友一起出来，前几日他的书坊打点得差不多，特地请我们喝酒。我听他说起书坊的经营法门，也算是头头是道，显然是用心学过的。倘若他的如意坊真开起来，恐怕对京城现有的书坊格局也会有所冲击。”

　　邀月书坊原本是一家极大的书坊，当初与毓秀阁齐名。邀月书坊的掌柜金一贯也是业内极为出名的掌柜，奈何邀月书坊几个拿钱的东家意见总是不统一，一个好好的书坊最后只能拆散了零卖。李浣听说梁王居然请来了金一贯，明白这一次他大约不是闹着玩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程一见李浣变了神色，又道：

　　“前两日我与梁王一起喝酒的时候，殿下还专门点了毓秀阁的名字，说是一定要击败你的毓秀阁，夺得‘京城第一书坊’的名号。在我看来，梁王殿下这一次大约是极认真的。”

　　李浣听说梁王提起自家的毓秀阁，不免沉思了片刻，复又抬头笑道：

　　“梁王殿下与你这么熟悉，难道不知道你与陈家的关系？他特特把这些事情跟你说，这是在给我下战书呢。你不妨也替我向梁王殿下传个话。就说殿下是天潢贵胄，我等平头百姓，只求混口饭吃，哪敢与他竞争呢。这‘京城第一书坊’的名头，梁王殿下要是想要，我李浣定然双手奉上。”

　　虽然李浣这么说了，程一仍然显得有些担忧：

　　“梁王殿下的脾气，我最了解不过。他既然打定了主意，恐怕不是这么两句话就能让他善罢甘休。虽然不知他怎么盯上了你，无论如何，你还要小心才是。”

　　李浣点了点头：

　　“话是如此说，不过书坊也有许多种类，就像我的毓秀阁主要经营的是科考用书，悦红亭的书则大多都是面向女子的小说杂谈。你既然与梁王殿下相熟，不妨帮我打听一番，他的书坊究竟要经营些什么书？若是别的还好，倘若梁王殿下也要经营科考用书，恐怕毓秀阁还真要受不少冲击。”

　　听到李浣的忧虑，程一倒是笑起来：

　　“这事梁王殿下倒是与我说过，至少目前为止，梁王殿下还没打科考用书的主意，他想要经营的……是艳.情.小说。”

　　李浣本来忧心忡忡，听见程一这样说，不觉噗嗤笑出声来：

　　“既然经营范围不同，那暂时也就没什么可担心。这两天我准备一份贺礼，等到梁王殿下书坊开业的那天，你帮我送去便是。”

　　程一觉得李浣对这件事不够重视，不过除此以外，他也没什么法子，只得答应了李浣帮她准备贺礼。此时事情已经说得差不多，程一正打算离去，却听见李浣笑道：

　　“叫你搅了这么一场，我的账本今天怕是也看不完了，你且不要走，陪我一起用午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