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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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过喜欢她这样的口是心非。
她从前就一直是这样，喜欢用生硬的话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感受。秦过其实明白，二十年过去，她已经与从前不同了。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在眼前的这个女人身上寻找过去那个少女的影子，每当他找到一点儿痕迹，总要在心里雀跃欢呼。
就像是此刻，虽然她口中说着自己并不满意，实际上却将她的芳唇赐予他了。他们虽然常常在一处，她却很少像今天这样主动亲吻他的嘴唇，秦过知道这是一种奖赏。
此时此刻，她的芳唇就贴在他的唇上，她的气息就在他的鼻端。正如过去的那许多年里他回忆过的一样，让他感到些微的恍惚。
只有她才会让他失神。
对于秦过来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女人会比她更危险——如果她决定成为他的敌人的话。而他一向难以弄清楚她想要做的事，因此，这种危险始终存在。
而危险本身就是一种魅力。
秦过拥有足够的自信，他是整个燕国最有权势的人，他不会因为危险止步不前。
他伸出手去揽住她的头颈，加深了这个吻。
虽然已经是快到四十岁的人，他的吻却显得不够熟练。毕竟在她之前，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接触过其他女子了。李浣意识到了这一点，这让她感觉很好。他的魅力同样会使她沉迷，如果不考虑其他，她会一直这样吻下去，但是她不愿意让自己一直沉溺在这样的旖旎气氛之中，因此她伸手拨开了他的手臂，离开他的嘴唇，说了声：
“够了。”
秦过稍微有些失望，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他生怕自己表现得对她过于在意，会让他在这段关系之中处于劣势。
这两个人的想法，倒真的是很像。
秦过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的唇。为了掩饰他的失望，他向后倚在椅背上，对着她笑道：
“说起来，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想，你求我推荐你们悦红亭的女仕子们参加女科，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想要借此打响悦红亭的名号吧？”
李浣没想到秦过居然会这样问，感到非常讶异，问他：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秦过平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神似乎能够看透人的内心：
“你的毓秀阁是京城里最大的书坊之一，悦红亭虽然起步晚些，在京城的小书坊里也算是独树一帜。就算是悦红亭没有出什么女官，将来也会有相当的发展。照我想来，如今你应当是很宽裕的，如果只是为了生意上的事，你大概不会来找我……我说的可对么？”
李浣笑了：
“过去了二十年，你还是这么了解我。如果是从前的我，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是一定不会来找你的，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有了个女儿。”
从他们重逢到现在，秦过从来没听说过她有个女儿。
李浣对他说过许多有关她现在的情况，他也派人去查了一些，但是没有人告诉他她还有个女儿。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什么？”
“我有个女儿，她叫小英子。”李浣重复着，用手比划了一下，“现在已经有这么高了。”
秦过从来没考虑过她可能会有个孩子，他自己没有孩子，就下意识地以为她也没有。可是仔细想想就能想到，算来她与陈炯生活也有十几年，除非她像芸娘那般不能生育，否则怎么可能没有孩子呢？
李浣没有注意到秦过的失神，或者实际上她注意到了，却不想表现出来，只是继续说道：
“如果我只是一个人，怎样都无所谓，但我必须为小英子考虑……做了母亲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你想将来把悦红亭留给小英子？”
李浣点了点头：
“有这方面的原因，此外，我支持悦红亭里才华横溢的女郎们参加女科考试，并不仅仅是为悦红亭的未来考虑，我追寻的是一种可能性。”
“什么样的可能性？”
“就算是我说了，你也不一定懂。“李浣说，“简单一点说，我希望从我的悦红亭走出去的女郎们，可以让大燕变得更好。”
李浣的答案是秦过没有想到的。他以为这里可能有利益，可能有阴谋，却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小女孩一样的天真答案。他没说话，久久地看着她，似乎想要从她的眼神里寻觅到她的真实想法。
看到秦过探寻的眼神，李浣笑了：
“我所说的‘更好’，也许和你能理解的不一样。你知道我不是在大燕出生的，我来大燕，本来是迫不得已。不过既然如今我和我的女儿都要生活在这里，我希望它能与我的家乡更像一点……我希望大燕女子能够少一点束缚，拥有更自由的人生。”
听到李浣所说的话，秦过想起了二十年前两人相处时的情形。那时候他沉迷于种种传奇故事，志怪小说，有时技痒，还要写出几篇来，其中的主角，大多是他自己的变形，结局如当时通常的传奇小说一般，最终总是男主角坐拥数个美人。那时候李浣就常常嘲笑他的痴想头，说倘若真有鬼狐，定然不肯与他人共侍一夫。
那时候她就对他讲过，她出身与其他女子不同，绝不能容忍丈夫有妾室或是其他女人，倘若他有这样的念头，不如趁早一拍两散。当时他也信誓旦旦，说若能得她为妻，绝不会再与其他女子有瓜葛。当时说这话的时候，他们两个谁也没想到，他们最终到底是与旁人成了婚。
秦过其实约略知道一点李浣所希望的世界，毕竟两人曾经朝夕共处，一起度过了许多时光。在他们不再相见的这许多年里，在他孤独地度过的人生里，他的脑海中还要不断浮现出她的影子，浮现出两人相处的片段，这些片段不断在他脑中放映重复，让他发现了许多当年没有意识到的细节。这些记忆慢慢淡去，但种种印象却始终留在他的脑海之中。
二十年后，她再次回归他的生活，她变了很多，但最基本的东西还在，那些吸引他的部分还在。她已经不像是十几岁的少女那样年轻，没有少女那般吹弹可破的肌肤和明亮的眼神，但三十多岁女人自有少女所不具备的魅力。这种魅力不会因着两人的相处而减少，反而会变得越来越多。
停，打住，他不能再这么想下去了。
再这么想下去，他就要忍不住对她说要帮她了。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少年，他是大燕的右丞相。丞相的诺言不可以因为对某一女子的思慕而轻许。他所能做的，不过是为她提供一重保险，如果她失败，他有足够的力量荫蔽她，让她和她的女儿一生无忧。
此时，他能做的，只有对她一笑，说一句：
“祝你成功。”
李浣已经在京城做了十多年的书商，形形色色的人也已经见了太多。对面的人说的话是真情还是假意，她只消看一眼就能明白。秦过分明只是说了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可他的眼神里似乎流露出某种真情，不知为何竟让她有些动容。
当年她和炯郎说，她要开一家专为女子服务的书坊，让天下的女子有地方可以把自己的文稿印成书籍，让天下文人见了，都击节赞叹。那个时候，炯郎的眼神似乎也是这般，仿佛希望她所有的愿望都能成为现实。
多年以来，李浣一直尽量抹去二脑海中与秦过相处过的记忆，对李浣而言，炯郎才是她的知己，他赏识她的才华，爱慕她的容貌，他让她在这里有了一个家。失去炯郎之后，她曾经痛不欲生，为了小英子才重新振作起来。她始终避免想起秦过，只是不断回想炯郎的身影，然而在这一瞬，她曾经爱过的两个男人的影子，似乎在这里重叠了。
她稍微愣了一会儿神。
他一直看着她，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这样静默着。他的面容呈现出少见的俊美，李浣想起，京城云来的人，一向将他视作仙人。
她知道他不是仙人，他虽然贵为右相，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平凡人罢了。但他此时的神情却触动了她，让她觉得，也许……她还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或许，这也是在给自己一次机会。
虽然如此，她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只是向他报以一笑，然后如他们每一次相会时那般，翩然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可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