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天青与天暗 ...
-
珠光宝气阁已没有往日的珠光宝气了。
霍天青背负双手，站在九曲桥头。
他看着一片落叶缓缓飘下，他突然感到自己的精力也像落叶一样飘走，他感到自己浑身疲惫。
和独孤一鹤这样的高手交手过后，无论是谁都会很疲惫的。
特别是知道独孤一鹤将会对上西门吹雪的时候，特别是知道独孤一鹤必死无疑的时候，特别是知道自己的目标对手少了一个的时候。
松懈了，就累了。
他上前去捡起这片落叶，捡这片落叶的时候他突然想见见陆小凤。
福至心灵般，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了陆小凤。
陆小凤也在看他。
十丈荷塘，十丈距离，十丈天涯。
一轮明月，一轮水月，一轮相思。
他交给陆小凤那封“小凤回头”的信之后，陆小凤问道：“这是谁要你转交给我的？”
霍天青道：“我在阎大老板的灵位下发现的。”
陆小凤道：“哦？”
霍天青道：“你该知道这是谁写的。”
陆小凤道：“我只知道不是阎大老板在棺材里写的。”
霍天青道：“写这封信的人，是一个不想你管闲事的人，除了阎大老板，还有一个人也不想你管这件事。”
陆小凤道：“谁？”
霍天青道：“我。你若不管这件事，这珠光宝气阁岂不是属于我的了？”
陆小凤笑道：“天禽门的掌门人，不会做这件事情。”
霍天青缓缓吐出一口气，陆小凤的话让他产生了一丝动摇。
但他要实行接下去的目标，他就不能动摇！
霍天青努力忽略内心的波动，再次平静。
霍天青道：“想不想喝一杯？”
陆小凤道：“想。”
青花瓷坛的酒，天青般的颜色。
旧酒新酒互相勾兑，满室飘香。
陆小凤道：“好酒。”
霍天青道：“是我的邻居送的。”
陆小凤道：“谁？”
霍天青缓缓道：“霍休。他在后面的山上盖了栋小楼。”他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陆小凤眼睛里闪过的亮光。
他知道，陆小凤一定会去闯一闯这疑似青衣楼第一楼的小楼。
陆小凤也许会死，也许不会死。
他到底想不想陆小凤死在霍休手下呢？
这本就是一个难以解答的谜题。
一个人如果能够认得清自己的感情，是不是世界上就少了很多痴男怨女，是不是就少了很多缠绵悱恻的爱情？
计划仍在继续。
身处计划中的人，焉能逃离？！
黄昏，斜阳，青山，道馆，轻烟，白云，昏鸦，苍松，晚钟。
青风观，霍天青，青枫道长。
云房内，香烟缭绕，低几上放着一盘残棋。
昨日他下的残棋。
他拿出碧玉盘龙杯，倒满酒，看着这盘残棋，白子逼迫黑子，黑子已经身处绝境，一步步追向深渊。
无论哪一个稍微懂一点棋的人，都知道黑子只能走最后一步，都知道黑子走完这最后一步之后只能认输。
他是执黑子的。
他拿起酒杯。
他不认输。
他绝不。
他想。
他……
青枫道长看着霍天青几次拿起酒杯，几次放下酒杯，最终大笑三声，一饮而尽。
青枫道长也笑了，他以为霍天青终于看开，他已经输了。
陆小凤了解霍天青。
陆小凤了解霍天青的不甘、不愿，不想一辈子活在父亲的阴影下。
但霍天青其实一直都不了解陆小凤。
陆小凤父母是谁？他住在哪里？他的朋友有几个？他最喜欢的人是谁？
霍天青只知道，陆小凤是他的敌人，是他势均力敌的敌人。
既生瑜，何生亮！
这世上既然有了霍天青，为什么偏偏还要有一个陆小凤！
父母双亲的不伦。
天禽门派的掌门。
阎大老板的死亡。
霍家世家的荣辱。
金鹏王朝的财富。
上官飞燕的巧笑。
种种思绪涌上脑海。
陆小凤……
既生瑜何生亮……
为什么，偏偏会是你……
在樊大先生、简二先生、市井七侠和山西雁的面前，霍天青折竹牌，自毁掌门令，邀陆小凤来青风观，他说他等着陆小凤。
之后他去找了霍休。
霍休依旧是那个霍休。
小楼里的霍休。
他的叔叔霍休。
当年的金鹏王朝的护卫之一。
霍休眼里闪过的狠光，霍天青看得清清楚楚。
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两杯酒。
盛着竹叶青的酒。
霍天青看着酒杯，浓郁的酒香忽然让他想到了陆小凤。
霍休浅酌，而他一口喝干。
霍天青道：“你该知道我和陆小凤约战了。”
霍休道：“哦？”
霍天青一字一顿道：“我不想背负金鹏王朝的负担了，我也并不想姓上官。”
霍休淡淡道：“为了个陆小凤，你要和我作对？”
霍天青道：“我的爹你都能害死，我为什么不能与你作对？”
霍休眼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情感，他道：“当初我让阎铁珊引你来枣林，他不是对你说过要告诉你当年的真相吗？”
霍天青盯着他，神色很冷。
霍休：“你可知道，我才是你爹？”
霍天青冷冷道：“我不相信，我知道你练的是童子功，所以我不相信你。”
霍休哈哈大笑道：“上官飞燕那个女人居然连这点都看不破，看来那个女人实在是蠢得要命。”
霍天青道：“你的遗言说完了没？”
霍休道：“应该是你的遗言才对。”
霍天青突然觉得内力不济。
霍休淡淡道：“千万不要相信一个你已经不相信的人，这你总是该知道的。”
霍天青当然知道，他已经尝到了后果。
他的呼吸已经开始不畅。
那只酒杯在他眼中变得模糊，他还看见霍休的笑容渐渐狰狞，旋转成一点。
雨过天青，正是风起云淡的天气。
霍天青闭上眼睛，只看见空濛濛的长长的走马灯。
天禽老人大半年的照顾，霍休十年来的阴谋，上官飞燕的不甘，阎铁珊的相救。
长长的走马灯的最后。
他莫名的看见了第一次见到陆小凤的时候。
当年他初上峨眉，那双朝阳似得眸子岂非就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了？
他还记得那人纵情大笑，将酒壶飞向过招中的天禽老人和胡道人，脸颊上是深深的酒窝。
他还记得陆小凤面对日出时那双灿灿生辉的眸子。
他还记得陆小凤撩起头发露出得意的笑。
他还记得那像眉毛的四条胡子。
那个独一无二的陆小凤。
万物沉默，黄昏沉寂。
未能再见，即成永别。
微微一声叹息，消逝在空中，无人听得见。
天暗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天青与天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