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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其一 ...

  •   四月十五,荆州城。

      细雨霏霏,春意正浓。满城薄雾缭绕间,远望去只见一片灰墙黛瓦,古景斑驳。偶有初生的碧草沐浴着微醺的暖风,从墙脚跟里攀上一点茸茸的新绿,便是这昏沉天光下最鲜活的艳色。

      荆州城平日里本是清净之地,此时此刻却一反常态地充溢着一片喧嚷氛围。武林盟会于五日前落址城中,普天下能人志士皆聚于此,把酒问道,以武会友。因而酒肆舞榭间处处人声鼎沸,街头巷尾里道道鱼龙混杂。

      如今恰逢落幕在即,出关的车马人流更是摩肩接踵,竟将一方小小窄窄的城门挤到水泄不通。
      虽则拥堵,秩序却还井然。城门四周把守森严,一行兵士披甲执戈,肃立其旁,个个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严密盘查着来往行人商旅的来路与去向。

      满目攒动的人头里,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忽然蹑手蹑脚地从城外小道尽头摸来。
      那人背着个竹篓筐,像是个草泽药师打扮。穿一袭破破烂烂的长衫,领口袖际洗得泛白,袍角还缝着两个张牙舞爪的补丁,不知是从哪件旧衣上扒拉着续下来的,看着十分磕碜。四面出关的行人大多拖家带口,拎匣挎箱,大包小包塞得鼓鼓囊囊。唯独他一个两袖清风,孑然伶仃,兼之身无佩剑,不似武林人士,一下望过去着实扎眼。

      为首的伍长一横戈拦住他试图入城的身影:“什么人?打哪来,进城做什么?”
      那人一惊,往后退了小半步,做贼心虚般缩了缩脖子:“我……我从襄阳来,受人之托来给城内刘员外治病。”
      伍长走近前,绕着他打量了几圈,见此人生的油头粉面、尖嘴猴腮,与悬壶圣手之形容相去甚远,只觉得十分可疑,不由厉声道:“哪个刘员外?委托信呢,交出来看看!”
      那人一抻袍袖,在里头抖抖索索地拨拉了好一会儿,才支吾其词道:“那信似是落在来时的车上了,待我……”

      他话音刚落,还不等伍长开口,身后长龙里便已有人按捺不住,口音泼辣,叉腰尖声道:“要寻快去寻,少挡在这儿磨别人时间!”
      周遭亦有不满的附和声鹊起,等候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伍长脸色一僵,赶紧上去打圆场。忍着怒意,一回头朝向那自称药师的青年喝到:“还不快走!”
      那人被陡然一数落,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十分尴尬地赔了圈笑,便如得特赦似的落荒而逃了。

      而在那不远处的酒阁楼台上,五六个身着劲装短打的身影正倚栏而坐,开阔而睥睨的视野恰对上城楼,漠然注视着方才发生的这场闹剧,将来龙去脉统统尽收眼底。

      “左护法……那人,是不是教主要找的林鸾?”
      前些日子邢元教内部动荡,人手看管出了疏漏,逃走了一名正准备贡给教主做练功药引的教众。他们一行此次前来荆州,正是奉了教主之令,追查堵截逃亡之人的下落。

      “看脸不似。”被唤作左护法的男子按紧了腰间软剑,稍作思索道,“看身形,十之八/九。”
      “可否要追?”

      一手抽出软剑,一手撑过身侧栏杆,左护法足尖猛然一蹬檐瓦,身形飘忽间已然跃上了九尺开外的城楼顶端:

      “追!”

      ·

      荆州城外,江陵道。
      驿道蜿蜒,径路两旁草木幽深。苍翠紫竹遮云蔽日,密不见顶,正是隐匿身形的绝佳去处。

      一片万籁俱寂之中,忽有交谈之语错落响起。

      “先前循的足印到此便断了踪迹,左护法,再往下该走哪条道?”行在最前的黑衣男子以剑点地,抬眸问到。
      左护法挑指掀开斗笠的帽帘,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而阴狠的眼,环视四周。

      前方一条岔路,正是荆州连通各地往来的要塞。往左通向岳麓山道,往右则通向荆州北城门,如同楚河汉界般泾渭分明。
      而左侧的地面之上,正赫然映着一行深浅不一的马蹄。

      左护法若有所思地微眯起双眼,似是在心中暗做抉择。片刻沉吟后,冷声发号道:“往左追!”

      此时此刻,于密林深处,一道灰袍白褂的身影蹲坐其中,缓缓探出半个头来。眉目分明无二,正是先前城楼边那名衣衫落拓的青年药师,左护法此一行杀来的最终目标。

      目送着一众魔教追兵愈行愈远,林鸾龇起牙,乐不可支地扯下脸上紧黏着的易容面/具,露出一张与先前猥琐气度截然不同的容貌,双手抱膝,如同恶作剧得逞般低低窃笑出声。

      ·

      城郊,岳麓山道。
      一蓑烟雨穿林打叶,达达的马蹄声此起彼伏,惊起满地泥泞的涟漪。

      温敬垣打马扬鞭,一骑当先,翻飞的袍角被身侧呼啸而过的疾风吹的猎猎作响。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与他并肩而策,正是他一脉同源的堂弟兼师弟温烨。二人身后跟随着零星几个同门弟子,步调有序,一行人刚从荆州城内的武林盟会辞身,正风驰云卷地朝往寒苍门回赶而去。
      正行至半途,忽有几道憧憧的黑影从天而降,气势汹汹。寒苍门众人猛然一收长疆,骏马四蹄扬尘,仰天长啸。

      这伙不速之客甫一落地,见到马上众人,也是颇为意外。黑衣男子凑近了左护法耳侧,低声道:“林鸾不在此列。”
      左护法面上却浑无失望之色,只定定地看向温敬垣,抱臂而笑:“还真是冤家路窄……”

      温烨抢先一步跃出人群,一抖长剑戒备道:“来者何人,为何挡我们路途!”
      黑衣男子循着左护法的目光,定睛一瞧,已是勃然色变:“老子是你们武林正道的煞星!”说罢,抽刀便砍。

      温烨右眼皮猛地一跳,不知他们此番意欲何为。但寒苍门身为正道魁首,树敌向来只多不少。寻根问底百无一用,一较干戈方知利钝。温烨横剑迎上黑衣男子,一招直逼他要害攻去,毫不留情。

      针锋相对的硝烟,一触即发。余下众人亦如苍瀛合流般迅速缠斗作一团。左护法一声冷笑,腾空而起,无视了在场若干人等,软剑直削温敬垣面门而去。

      温敬垣一夹马肚,后退数丈。反手从鞍侧鞬囊中抽出三支白羽箭,弯弓扣弦,箭无虚发。他母亲出身北疆,祖上世代以游猎为生,精通骑射之术。数十年言传身教之下,温敬垣于此道同样身手不俗,放眼世间能出其右者恐怕也是寥寥。

      三箭势如雷霆,威不可挡。左护法身形已近,第一箭正对上他前胸膻中穴而来。左护法毫不避讳,抻手一挥软剑,格挡开白羽箭的去势。而就在他挥剑的瞬间,第二箭已至,速度之快甚至只容他看到了一个虚晃而过的飞影。此刻若仍不避退,定要中箭,左护法忿忿地一咬牙,凌于半空中的身影已然无可奈何地落至地上。

      还未容左护法站稳脚跟,端坐马上的温敬垣便已气定神闲地拉开第三箭,箭翎飞驰而出,却是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方向。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血如泼墨,一名邢元教教众应声倒地。先前被他制住的寒苍门弟子猛然得了空隙,感激地远望了温敬垣一眼,飞快地抽身到另一场战局之中。

      四面战况胶着乱作一团,敌我难分,那离弦箭却射得精准无匹,方寸不差,未曾伤到门中弟子分毫。左护法意识到马上之人的功力竟比自己意料中还要强上三分,再不敢轻敌。软剑横削,以剑气为刃,朝温敬垣胯/下骏马的四足直劈而去。温敬垣见他出此阴招,颇为不屑,一拍马背跃身而起,拔剑出鞘,自上而下朝着左护法头顶天灵盖劈去。

      左护法亦不是什么等闲之辈,魔教浸/淫十余载,出招是一顶一的阴损,避实击虚,专攻刁钻促狭的角度。温敬垣与他拆了数十招,一时上下竟难分伯仲,在心中暗骂此人怎能如此不要脸。

      一旁的温烨一横剑砍死了面前与他缠斗多时的魔教教众,手中得了空,眼见温敬垣那处情势不妙,忙旋身飞跃而去,誓要与他联手一同取了左护法项上人头。

      左护法眼角一瞥,正睃见温烨来援的身影,心中顿时又生了一诈计。上身向后一仰倒,故意卖了个破绽,将上三路致命要害明晃晃地暴/露在温烨剑前。温烨毕竟是少年心性,脑子一根筋,哪里比得上左护法老奸巨猾,一看有机可乘,不由眼前一亮,拔剑便刺。

      “小心!”温敬垣一声高喝,正想出言提醒,却是为时已晚。左护法猛一猱身,化被动为主动,一扫先前应敌不支的情态,长臂一展,锋利的剑刃已然抵上温烨的脖颈。

      “谁若是再敢近前半步,当心你们宝贝师弟的性命!”左护法攥紧住剑柄,一声狞笑,犹如惊雷般劈在寒苍门众人心头。四面喧嚣的浪潮刹那间如抽了薪的沸水般平息下去,在场一众弟子纷纷噤声,不敢轻举妄动,齐刷刷向着温敬垣投来迷茫到近乎求助的目光。

      温烨没忍住,颤声开了口:“师、师兄……你别管我。”
      温敬垣闭了闭眼,叹道:“放了温烨,有什么仇怨,麻烦来找我这个做掌门的清算。”

      他面上挂着一派委婉的妥协,似是无计可施般望向被钳制住的少年,四目相交的瞬间,心领神通。温敬垣陡然发力,长剑脱手横飞而去,剑气如秋霜纵横,吹毛断刃。左护法没想到他会使这般破釜沉舟之策,刚想将手中人质就地正法,不料温烨猛地一屈肘,将全身力量都凝集在了一处,直击上他右侧肋骨,又掰过他左臂,一扎马步,一个过肩摔将他结结实实地掼在了地上。

      招式虽则简略,杀伤力却一点也不容小觑。左护法只觉得两眼一昏黑,正想起身,寒光已翻飞而至,只得狼狈地在地上一滚,堪堪避开利刃的锋芒,脸上却仍难辞其咎地被剑气划出了一道三寸长的伤口。
      左护法伸手一摸,沾了一脸的血,只得恨声道:“走!”

      魔教众人闻得此令,也不恋战,三两步踏上道旁竹林枝头,腾空遁去。温烨有心扳回刚才丢的面子,还想追着杀过去,却被温敬垣从后头拎小鸡似的扯住领子:“别追了,他们架势像是有备而来,这山道里人烟稀少,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真打起来我们也不占便宜。”

      说着,近前走了几步,正欲拔出没在土中的剑身,耳边忽然传来几道极细微的呼啸声,伴随着近乎阴翳的寒光贴面而至。温敬垣反应极快,倏地一侧身,避过一枚破空而来的飞镖,一掀眼帘,手中长剑已破土而出,极轻巧地挥开第二枚。至于第三枚,却是避无可避。温敬垣刚想回头,利器的锐角已然没入血肉,发出“噗嗤”一声闷响。

      温敬垣丝毫不惧疼痛,一把将梅花镖从自己后肩拽出,暗声骂到:“故技重施,也不嫌无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章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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