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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第一百二十二章 ...


  •   跟一个你客观意识上很清楚、但主观情感上却完全没有认知的‘熟悉的陌生人’该如何对话?

      …………而且那人身份还特别特殊,是‘丈夫’。

      天龙人堂吉诃德·茵妮希斯就陷入了这样一个无解的难题之中。

      金发的母亲轻轻拍着小儿子的背脊,就像小时候那般,小声念着世界战争史,温言哄两个双胞胎儿子入睡。

      没过多久,情绪大起大落、四处奔波还受了伤的兄弟两人便在母亲的安抚下沉沉睡去,两人自从分房间之后就难得挤在同一张床上睡觉,但经历了漫长而跌宕起伏的一天之后,即使是颇为早熟的堂吉诃德兄弟二人,也会依恋来自至亲之人的体温,窝在母亲的床上,和同胞兄弟一起沉入梦乡。

      孩子们绵长的呼吸声稳定而平和,茵妮希斯逐渐停了口中仿佛呢喃般的睡前故事,轻拍转成了抚摸,过了一会儿,确定两兄弟都睡得黑熟,茵妮希斯微微勾起唇角给他们掖好被角,收回了手。

      她的动作在收回的过程中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着什么,最终还是方向一转,伸向旁边的床头柜,把那只垂下眼睛处于待机状态的电话虫那在了手中。

      “………………哎……”金发的天龙人苦恼地叹息一声,终是收紧了手掌,拿着那只电话虫轻手轻脚走了出去,小心的关上门。

      床头灯昏暗的暖光随着门缝的关闭而逐渐消失在女人赤、裸的脚背上,茵妮希斯赤着脚踩着纯木底板迈开脚步,熟稔地沿着二楼的走廊扶梯,登上了三楼。她缓步走到三楼的露天阳台上,在这盛夏的夜晚,四面环海的德雷斯罗萨里刮起了阵阵带着海水腥味的海风,卷着金发天龙人轻薄的睡衣裙摆,带来丝丝凉意……

      真凉快啊……

      熟悉的海风似乎能镇定心神,茵妮希斯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环绕心头那阵紧张和踟蹰似乎也散去了不少。

      不能逃避,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茵妮希斯反复地在心里念叨着这句话,做了好一番心里装备,金发的天龙人终于拿起了那只电话虫。

      海军的内部通讯电话虫有号码记忆和回拨功能,茵妮希斯自己也不清楚为啥她会知道这些细节,只能习惯性把锅丢给‘潜意识’。

      她犹疑地伸出手指,反复收回好几次,到最后怂得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就干脆豁出去般用力一按,按照刚才的来电回拨了过去!

      “噗噜噗噜——噗噜噗噜——”

      虽时已至深夜,但茵妮希斯却丝毫不考虑对方是否已经休息这个选项……毕竟今日发生的事实在超出大部分人的承受范围,对于所有受到自家堂哥倒台事件波及的所有人来说,今夜都注定是个不眠夜。

      这种严峻的情况下还能安然入睡的,也就只有心智尚且稚嫩的孩子们了吧。

      “噗噜噗噜——卡恰!”

      果然,在电话虫响到第三声时,对方接通了通讯。

      […………这里是萨卡斯基。]

      “………………”

      男人的声音响起的那瞬间,茵妮希斯猛地心跳如雷,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往脸上涌去,明明隔着千里之远,但茵妮希斯此时却有一种已经站在那个人面前般的面对面感……

      这种感觉太过强烈,强烈到让她几乎紧张得口不能言。

      […………]

      茵妮希斯的沉默并没有让对方觉得恼怒,两人静默地对峙了一会儿,男人似乎很快就猜出了这通深夜来电的主人是谁,电话虫那边隐约传来一阵纸张的摩擦声和钢笔触碰到桌面的脆响声——对方似乎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一心一意地与她通讯。

      这让她更紧张了。

      …………

      良久的沉默……

      直到茵妮希斯实在是尴尬到恨不得从三楼跳下去一了百了时,电话虫的那一边,深夜还在工作的海军元帅沙哑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此刻的僵持。

      […………希尔,是你吧。]

      “!!!”茵妮希斯吓得一激灵,电话虫差点脱手飞出去!

      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为什么会有这种心快跳出嗓子眼的感觉……

      都这把年纪了,不就是面对自己孩子他爹,失忆前的‘丈夫’吗?

      怎么还跟个没轻没重的小女孩儿似得……

      一直反复拷问自己的金发天龙人平日里看着聪明,在这种事上,却是犯了迷糊。

      说什么对那个人没有感情,记不起两人之间的羁绊和爱恋,也完全体会不到对对方的思慕……

      但她现在这幅样子,不正是陷入爱恋的先兆么?

      然而径自崩溃的茵妮希斯却死活没想明白这一点。

      金发的天龙人百般纠结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呜咽,算是回应了那人的话语。有了回音,电话虫对面的男人似乎终于舒了口气,一直紧抿的嘴角也有了舒展的意向……

      话题打开了,两人交流起来,也就自然多了。

      萨卡斯基一手抓着电话虫的对讲器,另一只手下意识地紧握成拳,他开口,声音带着常年老烟嗓的沙哑和上位者惯有的暗沉:

      [……你失忆的事,我听孩子们说了。]

      茵妮希斯紧张地把碎发别到耳后,尽量维持着声音的平稳,道:“嗯……实在抱歉,之前一直都没有认出您。”

      ‘您’?

      这个字听着怎么就这么刺耳呢。

      听着妻子恭敬的语调,萨卡斯基似乎沉默了一瞬,再度开口时,声音不自觉地染上了一丝微怒:[你一定要用这种敬语来和我说话么?]

      茵妮希斯一愣,被男人忽如其来的怒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下意识地道歉:“对、对不起……”

      萨卡斯基猛地皱紧了眉头,听到道歉,怒火更是烧得旺盛:[不要再说这些话了!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不要对我用敬语,不要对我道歉!

      真正该道歉!是我才对啊!!

      “…………啊、嗨…………”茵妮希斯平白无故被吼了,不知为何,心头竟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一阵委屈。

      …………竟然吼她。

      她说错什么了么……

      明明已经40岁,是两个孩子的妈了,但那种宛若少女般的感性情绪却忽然席卷而来,没花什么功夫就瞬间占领了她的所有理智……茵妮希斯抿紧嘴角,眉间微微皱起,脸上的表情是一种只要萨卡斯基看到就会下意识喊糟的低落。

      在十年前,只要金发天龙人对他露出这幅表情,就表示‘赤犬’大将将有至少一个礼拜的时间上不了老婆的床,而且他的工资卡会被彻底刷爆,别说和同僚去喝个小酒,估计连包烟都买不起……

      然而萨卡斯基苦逼就苦逼在人不在现场,只能隔着电话虫揣测妻子此时的表情。

      智商高、情商高的海军元帅在权力场一向混得很开,但即使他从无名小卒一路混上了海军元帅的位置,在自家老婆身上,却还是一直在吃瘪……于是乎,任由永远弄不懂女人心的萨卡斯基想破脑袋,都想不到此时他老婆大人是怎样一副心情。

      ……所以说……这种时候,他不遭殃,谁遭殃?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给对方打回去,迎头就挨了一顿吼,茵妮希斯憋了一肚子气,想都不愿意多想,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那元帅阁下认为本宫该说什么话才是有意义?”

      萨卡斯基:[…………哈?]

      哎哟,这语气……不太妙啊。

      茵妮希斯才没给他缓过劲来的时机,她虽然对亲近之人向来温和,但却从来都不是受气包的性子,长老会五老星多弗朗明哥,哪个她都照怼不误,何况还是这个‘丈夫’!

      茵妮希斯眉头一挑,沉声道:

      “我原本是想向您为刚才自作主张挂断您电话的失礼举动道歉,但您这般说法,却是让本宫感觉你我二人之间的对话难以为继啊。萨卡斯基元帅,如果您不能有话好好说的话,我们暂时还是不要聊下去比较好。”

      这话说得,明显就是生气了。

      还气得不轻……

      男人的臭脾气都是女人宠出来的,与妻子相识十年,共同生活八年之久,萨卡斯基早就被茵妮希斯的温柔一面惯得肆无忌惮,此番别离长达十年之久,一时间,萨卡斯基很难想象妻子在这十年间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也很难想象她对他的态度和认知,到底成了什么样子……

      于是一句话说错,就挨了老婆一顿狠批,还扬言不想跟他对话。

      [………………]电话虫那头的男人可疑地沉默了一下,就在茵妮希斯生着闷气打算挂电话了事时,那只横眉竖眼的电话虫忽然发出一身叹息,沉声开口了:

      […………果然,你还是老样子……]

      别的人都以为堂吉诃德·茵妮希斯宫是个温和的性子,只有与她相濡以沫八年之久的萨卡斯基知道,他的妻子从来就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绵软角色……时隔十年,再度被妻子的火爆性格怼一脸,萨卡斯基竟生出了一种‘啊,真是久违了……’和‘果然是自家老婆,错不了’的感慨来。

      茵妮希斯径自生闷气,没有搭理他,一声不吭。

      [………………希尔?]萨卡斯基喊了一声,没听见回答,便只能讪讪地摸摸鼻梁,在心里嘀咕着老婆果然生气了……然而他一直紧绷着的嘴角,却无意识间慢慢柔和下来。

      对了,就是他老婆……

      错不了,肯定是……

      他的红蔷薇…………

      还活着……………

      [……………]电话虫彼端隐约传来一声隐忍的呜咽,声音太模糊,很快便消散在晚风之中,毫无踪迹可寻。

      两人再度陷入了沉默。

      ……

      …………

      过去了好一阵子,彼端之人似乎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闷闷地开口说道:

      […………别生气了。是我语气不对,抱歉。]

      破天荒难得一见的,惯常铁腕强势的海军元帅‘赤犬’萨卡斯基,竟当真缓和了语气,对失散了十年之久的妻子服了软。

      茵妮希斯心头微动,男人沙哑、似乎还带着一丝哽咽的声线刺在她胸口,让她不自觉也跟着那个人的心情一起变化……

      酸涩的、饱涨的、感慨的、麻痒的……

      一时间,各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让金发的天龙人颇为不知所措。

      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是咬着嘴唇,完全没有过脑子,一句类似撒娇的话就脱口而出:

      “我也很难受啊……脑子里一直闪现着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我虽然明知道你就是孩子他爸,但对你的那份感情,却始终都找不到……”这样说着,茵妮希斯下意识地抓紧胸口的衣物。在胸腔之中,那颗维持生命的脏器正以一种超出正常频率的速度飞快地跳动着……

      扑通、扑通……震耳欲聋。

      萨卡斯基:[希尔,你…………]

      茵妮希斯:“我也很想记起来我们的过往啊!但是脑子里就是乱糟糟一片,早些时候还疼的昏了过去,差点让瓦利亚陷入险境……没能完全恢复记忆,恢复对你的情感,我也很困扰啊!”

      没有给萨卡斯基说话的余地,金发的天龙人皱着眉头,神色复杂地压着嗓子喊道:“面对一个明明应该很熟悉,但却感觉无比陌生的你,我会感到害怕和排斥,是理所当然的吧!之前我去探访你的时候,可不知道你就是、就是……”

      硬着头皮,茵妮希斯干脆豁出去了:“你就是我的丈夫啊!!”

      完了,她的脸估计已经可以煎鸡蛋了。

      抱着仿佛冒着蒸汽的脸,茵妮希斯呜咽一声,死死低下了头。

      “我曾经是怎样称呼你,怎样与你说话,怎样与你相处……完全,完全都不知道啊!!”说到这里,茵妮希斯就生气,从手掌里抬起一张通红的脸,埋怨道:“就这样了你还吼我!难道真是我的错吗?!”

      好气人啊!这人到底会不会体谅人啊?!

      萨卡斯基拿着对讲器与自己拉远距离,却还是被妻子带着怒气和羞恼的话语逼得后背直靠在椅子的靠背上,一脸懵逼。

      [………………你别生气,是我语气太过头了,我的错,不是你的错……]那个表情颇有些狼狈的电话虫默默地后退一小段距离,沉声辩解道。

      茵妮希斯微微皱着眉头:“那你还吼我!”

      萨卡斯基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叹息:[我本意并不是……算了,老夫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你别闹腾了……]

      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他40多岁安抚20多岁的小娇妻那段岁月,年轻的妻子发起脾气来闹腾的很,经常让他一个神经粗过桶的大老爷们儿吃闭门羹……

      结果十年过去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根本就没有变嘛。

      吵架从来都只能认输·疼爱妻子·现在还带着一肚子内疚·已经彻底没脾气的海军元帅萨卡斯基先生,只能头疼地按按眉心,逼着自己好言相劝,千万不能再给老婆的火头上添把柴火。

      心不在焉地一边哄老婆一边满口道歉,萨卡斯基脑子里忽然浮起来一句话——

      所谓风水轮流转啊……

      这回可不是轮到他来受罪了么。

      耳边回荡着失散十年之久的妻子喋喋不休的抱怨声,萨卡斯基虽然神色无奈,但眉眼间却始终浮动着一丝幸慰……

      熟悉入骨的声音跨越了十年的时光,活生生的、充满活力的再度响彻心房……萨卡斯基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涌上来的感觉太过复杂,庆幸、愧疚、后悔、喜悦、心疼、激动……混在一起,终究成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高大的男人压下帽檐,盖住自己的表情,帽檐阴影下,似乎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一闪而过。

      他开口,声音沙哑而略微哽咽:

      “……………太好了……”

      “你、你们,都还活着。”

      “我竟然还能把你们找回来…………”

      [………………]电话虫彼端,金发的天龙人似乎被他的话语感染了,也逐渐停了声音,沉默了下来。

      一条水痕沿着男人满是时间磨砺出的道道纹路的眼角滑下,流过颧骨,划过脸颊,直直地坠在男人雪白的军装上。

      然后,便是越来越多的水痕蜂拥而至……一条接一条,水滴也一颗接一颗,很快就把男人雪白的元帅军服的砸出一小片湿润的痕迹。

      萨卡斯基捂住脸,抓着对讲器,仰头倒进元帅靠背椅里。

      帽檐构遮挡,他已然泣不成声。

      [我还能重新拥有你们……真是……太幸运了……]

      “………………”茵妮希斯听着电话虫传递过来的声音,几乎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男人正在哽咽,甚至在哭泣。

      哭了啊……

      一军元帅,如此强势、硬派作风的一个男人,竟然在她面前,痛哭不止。

      …………简直让她也控制不住,想要流泪啊。

      茵妮希斯抓紧胸口的衣物,紧紧地抿起了嘴唇。

      电话虫尽责地将那人断断续续的声音传送过来,月色下,站在阳台上的金发女人终于忍不住胸口莫名一拥而上的那阵酸涩,猛地捂住嘴,泪水却如同倾盆而下的大雨,汹涌而出。

      胸口,好痛……

      却又感到很开心……

      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这种…………想与对方一起痛苦,相与对方一起流泪,想与对方一起……

      幸福地微笑出声。

      啊……

      这大概,就是那份名为‘思念’的感情吧……

      柔软的、触动的、令人动容的……

      真是一种让人无法抵抗的奇妙情感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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