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陈后双重生）未央》冷糯米团

4、第四章

　　刘彻还真不知道陈阿娇究竟怎么想的。
　　之后她就毫不顾忌把他就这么扔一边躺回去开始发呆，他自然也没耐心去哄她，自然也不理会她，于是也就开始盘算计划之后的路，马上天明后怎么理清现在的年月和事物。
　　思虑之中不觉时间流逝，不一会儿便听帐外轻轻叫起；虽然有心懒起，但他一思如今还是太子便内心一声叹气立时起身，然后偏头看看陈阿娇，就看她居然还在神色木然地盯着帐顶……多少觉得真是孽债。
　　不知怎么的，心内有些莫名五味杂陈。
　　她不思感念，他却还有些放心不下她；不然就这么冷眼看她出事，于他又有多少妨碍呢？

　　“你不也起身吗”他也有些不确定地想着，以前陈阿娇都是什么时候去见太皇太后……哦，现在还是太后。
　　她转过头来，似乎没反应过来：“起身？”她喃喃道：“起身做什么？”
　　他之前没想过，这一刻突然想到，她十几年没出过长门了。
　　那她平时做什么？
　　他想着后宫妇人无外乎串门请安、过问子女事、打理首饰衣物、若是主位则管理部分宫务……陈阿娇孤身一人住在长门，不能外出，如果馆陶不去探望她，她大概不仅无事可做，同时，也无话可说。
　　他一面想着这样的陈阿娇出门怎么可能和以前无二致，一面，多少有些不自在。也是陈阿娇被废后也实在不驯，除了刚开始还有些悔改意思，之后大概意识到自己不会给她复位，连服软都不愿意，见面还敢给他脸色，不然他也不一定非要将她一直幽闭长门不准出一步。皇后份例都能继续供着，有些事睁一只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也是她自找的。
　　他假作不经意再次提醒：“该去给皇太后祖母问安了吧？”他问的是陈阿娇，眼神却看着给他更衣的内侍。
　　这个他依然记不起名字、只记得被发落罪名的内侍还算机灵，虽然会错了意，小声道：“陛下微恙两个月了，长乐宫听说不得安寝，起身要比往常晚半个时辰。”
　　刘彻内心微凛却低声斥责了一句，内心却不由想着“两个月”……真是“微恙”哪里传的出来，大病连月，除了废先太子之前那次，分明只有父皇驾崩前才会……
　　虽然不孝，但他内心确实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再见父皇只有感念天恩，他也不是要盼父皇早死……可是，能少点变数自然是好的，而且父皇不适，他纵然哪里有些和往常不一样也都可以有说法了。
　　撇开那点不自在，他脑中飞速地回想着父皇驾崩最后一年的人事，不由想到——梁王的异动，窦家的尾大不掉，忍不住就看向陈阿娇——然后看她已经又开始发呆。
　　似乎成了习惯。
　　她似乎根本没在意他在说什么，虽然他就是说给她听的；但她在他注视下到底回了神，有些木然的神色也开始动了起来；然后她反应过来了，但看着比之前还不正常：“问安？……出去？”

　　陈阿娇终于意识到了，她竭力镇静但还是声线有些颤抖地说：“对，我要出去，我现在就出去。”
　　刘彻却不敢放她这么出门，他这一刻有些意识到陈阿娇这里问题不是仅仅有些严重而已；这可不是心中担忧神思不属都糊弄过去的。
　　陈阿娇的重生对他来说真不是什么有利的事情，横生变数。
　　现在的他不会没了陈阿娇就应付不了他的皇太后祖母，但有陈阿娇帮衬当然是件好事。现在反而麻烦了。
　　他知道十九岁的陈阿娇在想什么，如果他回来面对的是真正的十九岁的陈阿娇，肯定更好。可这是被他废黜过一次的陈阿娇……
　　但他也不希望这样的陈阿娇给她在父皇重病将崩的节骨眼上惹麻烦。
　　他突然下了决心，于是还是先让内侍们都退下，却在他们退出内间前故意说：“你还没从噩梦里恢复过来吗？”
　　陈阿娇也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对，微微低下头没再说话。
　　等内侍们躬身退出关了门，刘彻才面色不好看地直接说道：“你冷静点，如果朕预料没错，今年是朕登基前最后一年。”
　　陈阿娇猛地抬起头直直看着他！
　　“你也清楚，我们好几年都还不能安稳……”
　　陈阿娇从醒来到现在，确实只有这一刻头脑最清楚，也只有面对的是刘彻，她大脑才无比清楚又无比混沌。她的理智虽然让她还压低声线，但音调已经尖锐起来了：“你也回来了。哈哈，不能安稳……等你安稳了，我就可以自己去长门呆着了。”
　　刘彻狠狠皱眉，但也警告地低声说：“若你这次德行堪配后位，朕保证不会让你没了下场。”
　　陈阿娇却听得无比刺耳：“我不配后位，卫氏一介奴婢就配得上了？！你当初不是迫不及待废了我给她让位？”
　　刘彻也冷笑，心烦于陈阿娇几十年如一日的胡搅蛮缠：“若不是你自己生不出儿子，也拦着不让别人生，让朕膝下空虚十年，动摇国本，朕能让卫氏正位来稳定朝纲吗？”一个嫡长子自然是毋庸置疑的继承人，也能把一干宗室蠢蠢欲动的念头暂时按下去，让他们的龌龊心思师出无名。
　　陈阿娇先是愣了愣，接着不甘示弱冷笑：“你凭良心说，我有问题，你就没问题吗？”但她却没发现这一刻她似乎整个人才活了过来。
　　她才不管刘彻勃然变色：“我一开始是弄死那些宫女子不假，可好几年过去……我就不懂吗？之后我动过她们了吗？更别说，呵，你倒是让你的韩王孙们替你生个皇长子出来啊！……你说我不贤，你之后可是敞开幸女了，也没见你生下几个儿子？”及到她去世，他膝下不也就站住了三个儿子。
　　刘彻额头青筋直跳，也还要按捺音量：“你给朕住口！你九千万钱撒下去求子都没听到响也是假的吗？呵，你也提醒了朕，朕还没追究你和那个楚服妇女媚道之事。”
　　刘彻多年积威还在，陈阿娇看他真的有暴怒前兆，也终于把一口气咽下去，语气也缓了些，但还是忍不住反口就驳：“我没说我没问题。但你自己花上九千万也许能多听几声婴儿哭呢！”呵，高祖数到舅舅，哪个不比他儿子多。
　　刘彻切齿地念道：“陈、阿、娇。”
　　陈阿娇这才强挺着身子不再出声，也不把眼神递过去挑衅。
　　刘彻思及现在情状，也自己强忍出发火的冲动，深吸几口气忍下；为了稳住现在的局势，他虽然冷着脸，还要提醒陈阿娇：“现在父皇重病……孤要去侍疾听政，你也该去长乐宫侍奉了。该怎么做总不需要孤来教你吧？”
　　陈阿娇又是一愣。
　　她现在才反应过来，她如果真的重生了，那么是的，外祖母还在，还最疼她，她的舅舅还在，她的母亲还年轻，甚至，她和刘彻 “现在”还很好……她是回到了她人生中最明媚的时期。
　　这是多久之前啊，简直像是她的上辈子一样，生活里一点阴霾也没有，似乎前世界都围着她转。
　　她再次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柔软白皙得不可思议，完完全全是一个不知世间疾苦的少女的手。
　　她和刘彻的利益还是完全一致的。
　　等到她的舅舅驾崩了，似乎蒙在一切苦难之上的温情脉脉的纱就那么戳破了。她才发现她的外祖母不仅有孙子、女儿、外孙女，也还有窦家和幼子；她没注意一向只有慈和面目的母后王氏成了太后后看她的眼神一天天变了；她以为只有荣华富贵需要享受的皇后宝座不是真的只有花团锦簇。
　　她没有因为这个位子得到更多，却因为要守住这个位子付出得更多。
　　她突然很委屈。
　　她本来早就不会委屈了，但现在她想起来，原来她也有那么一段年华那么美好，又有那么一段年华是那么全心全意地试图守护着另一个人的。
　　是的，守护。
　　那时候他们都那么年轻，他甚至和自己一样不知事，面对外界施加给他们帝位和后位的重重压力，她第一次那么勇敢地走出长辈的庇护去试着保护另一个人。
　　就好像再早一点之前，不管她爱怎么欺负她的表弟，但别人敢欺负他，她一定加倍地替他报复回去。

　　她回来了。
　　但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她已经变了。
　　也早就没有人需要她守护。
　　她也早就失去了那样守护一个人的能力——只剩下最后的一身荆棘保护自己，但在防卫之前总是先把自己刺伤。

　　刘彻很少听到陈阿娇的声音那么茫然，就好像他并不会注意陈阿娇的表情早就越来越木然：“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不是当年的她，撒娇也好，耍赖也好，那么自然，似乎都是她面对长辈的特权。
　　她也不像当年，哪怕不想笑了，但一股勇气还是促使她重新微笑起来挡在前面。
　　她后来确实自由了。没有人在意她是不是非要笑，非要有气度，甚至没人去关注她每天又做了哪些可以被打成把柄狠狠咬一口的事。
　　她被外面的世界遗忘了。
　　所以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