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春台 山鬼谣》悠悠晴天

9、凤孤飞

　　孝宗公冶弘亲政，朝廷内外度过了安祥平静的半年。然而之前外戚当权所带来的隐患，所积累的仇怨，远不是这个有其心而缺其力的年轻皇帝所能掌控的。

　　南方有外姓王起兵，朝廷向其周边的同姓藩王下令灭剿，却被以各种理由推脱，或只象征性地派些兵士前去应付，结果自是不言而喻：叛军没有挡下来，自己却损兵折将、伤亡惨重。

　　朝廷无奈，只得从京师调派王师南下进行围剿。幸而叛军只是孤军，而且并非筹划周密的起兵，所以不久就被王师剿灭。而此次事件，也使庙堂之中的孝宗深感尴尬与无力。此时，拉拢同姓藩王，成为朝廷的首要任务。

　　这年的秋狝之前，孝宗邀请几位重镇藩王进京，意图示好。诸藩王倒是给了皇帝面子，纷纷进京。这其中，自然有穆州王公冶德。

　　初秋的皇家猎场上，一阵阵高昂的号角声响彻天际。狩猎开始之前，孝宗公冶弘率领藩王、大臣在一片平地上设坛祭拜天地、猎神与秋神。祭拜完毕，皇帝亲自发出指令，一队负责驱赶猎物的先遣队便呼啸着出发了。他们用急促的呼号声和奔腾的马蹄声惊出了那些躲藏在林中丛间的大小走兽。

　　“舜，收敛些你的视线！”马背上的穆州王公冶德低声警告扮作侍卫呆在他身边的公冶舜。

　　舜似乎是没有听到，仍旧死死地盯着皇帝身边那名一袭猎装的女子。

　　“舜！”公冶德又警告似的压低声音叫他的名字。

　　舜回过神来，有些失神地喃喃道：“父王，那真的是瑶……”

　　公冶德用手中的马鞭抽在舜的手臂上，警告他道：“那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妃！”

　　舜下意识地握紧缰绳，良久，才从牙缝间挤出一个字：“是！”

　　此时，虞州王骑马来到了穆州王身边，客套地寒暄几句后，忽然朝皇帝那边扬了扬下巴，笑盈盈地低声对穆州王说：“皇帝还是太年轻啊，容易沉溺于女色。看看，连打猎都还带着那个瑶妃。”

　　穆州王呵呵笑着回应：“年轻嘛，你我年轻的时候谁不是这样？”

　　“知道么，现在朝中有传言，这个侄儿皇帝好不容易摆脱了废太后的摆控，又掉进了这个瑶妃的温柔乡，对她简直是言听计从。要不是她还未给皇帝诞下皇子，再加上有老臣极力劝阻，那位图有其名的皇后早就要让位子给她了。知道臣下们称她什么吗？哪里是瑶妃，简直是‘妖妃’……”

　　穆州王笑了笑，语带责备地对虞州王道：“这些都是后宫之事，是皇上自个儿的家事，不是你我可妄加议论的。老弟，作兄长的提醒你一句，不该说的，就少说些吧。”说完，他转头看了一眼紧咬牙关，已经一脸青白的舜，道：“你去再给本王取些羽箭来。”

　　舜带着怒气使劲一拉缰绳，调转了马头向穆州王的营帐奔去。

　　等舜取了羽箭回来，正赶上皇帝下令围猎开始。众亲贵纷纷策马而出，向不同的狩猎区域奔驰而去。舜没有去追穆州王，反而远远地跟上了皇帝的队伍。果然，过了不多久，皇帝和皇妃分为两队分头狩猎，于是舜又悄悄地跟上了皇妃这边。

　　穿过一片复杂的林子和几个泡子，远远跟在后面的舜发现皇妃的两个随从在一片洼地上原地打转，似乎是丢了他们的主子。他看了看四周，看到一座大山横在眼前，没有任何可以辨认的马道，这里似乎已经是猎场的边缘。

　　舜皱眉思度了一下，调转马头从山坡的另一边绕过了那片洼地，直奔那座大山。他在山下转了一会儿，终于重新找到了马蹄的痕迹。此时，他的心中顿时充满了兴奋与焦急。顺着一条上山的林间小道，舜不顾横生的枝杈打在脸上和身上，只一心向上走。

　　他隐约感到，瑶就在不远的前方等着他。

　　穿过那片林子，一条盘山小路引着舜转过一道弯后，他立刻看到了站在不远处一个断崖上的那个背影。

　　“瑶！”舜大叫着，策马奔了过去。快到断崖时，马还未停下，舜就跳了下来，向瑶奔去。

　　瑶转过身来，迷茫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瑶！”舜将她紧紧地搂入怀中，似乎是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

　　“真的是你么，舜？”瑶喃喃地问道。

　　“是我！是我！”舜大声地回答着。

　　“我等啊等，都不见你回来……”

　　“我回家后不见你，都要急疯了！”

　　“舜，你让我等得太久了……久得都不记得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舜无言以对，只是紧紧地搂着她，亲吻着她的头发和脸。

　　“舜，你是来接我回家的么？”瑶扬起脸问他。

　　“我……”舜一时语塞，甚至有些不敢对视瑶那双充满了期待的眼睛。

　　没有得到期待的回答，瑶却忽然笑了。她把脸轻轻靠在舜的胸前，喃喃道：“我真傻，不该问你这样的问题，是不是？”

　　舜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地拧了一下。良久，他才发誓般地在瑶的耳边说道：“等我，我一定会来接你！接你回家！”

　　瑶伏在舜的胸前，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等我……”舜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耳边重复着这两个字。

　　狩猎结束后，诸王随孝宗返京后便开始纷纷返回自己的属地。穆州王向孝宗辞别之日，孝宗因着尉的关系而决定亲自送他出北宫门。瑶跑到皇宫里离北宫门最近的高楼上，远远地望着那一队骑在马上的人。

　　直到那队人马越走越远，远到已经看不到了，瑶才失魂落魄地回到琅华宫。可刚踏进宫门，她又转身，独自一人向一处老宫监的住所走去。

　　推开虚掩的门，一股更浓重的药味袭面而来，瑶禁不住以手掩住了口鼻。

　　“哦，是瑶妃啊，老奴还以为是谁呢。”宦人老刘掀开布帘从隔壁的屋子走了出来。

　　瑶伸出右手，道：“给我。”

　　老刘摇了摇头，道：“那药也不能常吃啊，这样吃下去迟早会要了你的命的……”

　　“给我！”瑶不听他多说，伸着手向前走近了一步。

　　“唉！”老刘叹了口气，转身走回隔壁的屋子。稍顷，他又走了出来，将一颗黑色的药丸放在瑶的手中。

　　瑶没有继续听他的唠叨，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老刘走出昏暗的屋子，站在门槛旁看着瑶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娘娘，不是老奴负你，不帮你，这是你的命啊……你若能为皇上诞下皇子，皇后的位子就定是你的了……”

　　一年后，瑶妃为孝宗弘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皇子，取名为“赫”。自皇子赫诞生后，孝宗高兴得大赦天下，又很快废了原配皇后，将瑶妃立为新后，封赫为太子，擢授其父季侍郎为右丞相……

　　然而被封为皇后的瑶却从此少了很多笑容。她变得更魂不守舍，更沉默，侍奉她的宫人们还常常看到她抱着皇子赫默默地流泪。

　　弘将瑶的闷闷不乐看在眼中，忧在心中，却不知该如何帮她恢复为那个曾经的瑶，那个已经成为他精神支柱的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