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春台 山鬼谣》悠悠晴天

4、惜分飞

　　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很快，那只总想逃跑的小兔子帮舜和瑶恢复了他们已往的友谊。瑶除了仍跟着李夫人学习女儿家该学的东西外，还是常常溜出去和舜一起到柳溪抓鱼、在城南骑马、爬西山逮兔子。

　　然而这样快乐的时光并不是没有尽头的。直到有一天，穆州王公冶德收到从皇城传来的密信，说垂帘辅政的皇太后怀疑他要造反，正密谋收回他的兵权并欲联合诸王讨伐之。远在千里之遥的穆州王不曾慌张，而是借庆贺皇帝及束发之年的机会，将自己的嫡长子公冶尉送入皇城，名义上是担任少年皇帝的习武师傅，而实质上则是作为人质，给皇太后吃一剂定心丸。

　　送公冶尉离家前往都城之日，过门已经两年的仲瑾哭成了泪人。舜站在大哥身旁怔怔地看着大哥不停地为瑾嫂嫂抹去眼泪。他转头看站在他身边的瑶，瑶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哭，只是红着眼圈望着姊姊和姊夫。

　　“舜，替我孝敬父王和妃母，还有……替我照顾好瑾。”尉拍着舜还未曾长坚实的肩膀说道。

　　“大哥，您放心吧。”十四岁的舜郑重地点了点头。

　　尉跳上心爱的紫骝马，向着将他送至城外十里的亲人们高喊了一声：“我去了！”

　　舜望着在一片火红的朝阳中渐渐消失在飞扬的尘土里兄长远去的身影，从不曾悲观地想到：这竟然是他与大哥公冶尉的永别。

　　他一手拉起瑾嫂嫂，一手拉起瑶，站立在官道中央，彷佛须臾间便长大了许多。

　　然而与兄长离别的忧伤还未消褪，穆王府便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一名云游至此的高僧断定舜为天童降世，若不化了去遁入空门，是活不过十六岁的。穆州王丝毫没有犹豫，不顾舜的激烈发抗，用结实的捆马绳绑着他让高僧为他行了剃度仪，并赠重金让高僧将舜带走。

　　被剃去了一头浓密的头发，被剥去了华服锦带换上一身海青衣的舜满怀悲愤地被父王和妃母押送出府。他不想回头再看双亲一眼，因为他不能理解也不能原谅双亲竟会如此对待他。难道前十四年的亲情，都是虚假的么？

　　“舜儿……”

　　妃母哽咽地忽然小声唤了一声他的乳名。她似乎还有什么话要嘱咐，可立即被父王低声呵斥住了。

　　舜握紧双拳想要抑制住不能自控的颤抖，抑制住转身扑回到双亲身边的冲动。他忽然扬起了头，冲着上天微笑了起来。

　　“徒儿，我们走。”老和尚在前边催促他。

　　舜明白，自己迈出了第一步，便不能回头了。

　　他没有回头，默默地跟在老和尚身后，缓缓向不可知的未来走去……

　　出了城，渐渐走近柳溪的时候，舜忽然从薄薄的晨雾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瑶！没错，那是瑶！

　　临走之前，瑾嫂嫂偷偷找机会告诉他，瑶被父亲关了起来，无法来送他。舜闻之犹如一下落入了冰窟一般。可是在他的内心里却有着那么一点点希望，希望瑶能象以前一样溜出来，至少和他告个别。

　　待走近，看清瑶那苍白的脸庞和哭得红肿的双眼，舜忽然笑了：这就是他的瑶！她从来都没有让他失望过。

　　令人意外的是，那个可恶的老和尚竟然非常宽容地允许他们话别。

　　“你等我，瑶，等我强大了摆脱了那个臭和尚，我一定会还俗回来的！”舜拉着瑶的双手，小声对她说。

　　“嗯！”瑶使劲点着头。

　　舜伸手从脖子里拉出一条红色的丝线，线的末端吊着一个小小的香袋，他打开香袋，拿出了那年割下的那束细细的发辫。

　　“等我回来，我要娶你为妻。”舜坚决地对瑶说。

　　瑶低眼看着那束发辫，羞得满面通红。再抬眼时，脸上已洋溢起了少女特有的羞涩笑容。她点起脚尖，伸手摸着舜那光秃秃的脑壳，也坚决地答道：“好！”

　　舜挠着光光的脑壳，很是尴尬地解释：“会长出来的，会再长出来的……”

　　瑶捂着嘴巴，一直在笑。

　　舜将装着瑶的头发的香袋塞回到海青衣下，使劲拍了两下。

　　瑶也学着他的样子，在自己的胸口使劲拍了两下。

　　听到老和尚又在催促上路，舜只得和瑶告别。他一边跑向老和尚，一边侧着身子望着瑶向她挥手。

　　瑶站在柳溪边，站在渐渐散去的晨雾中，用少女清亮的嗓音，为远行的舜唱起了一首骊歌……

　　依依杨柳青，
　　淙淙柳溪头，
　　话别城南路，
　　欲留行人步。
　　从此万里隔，
　　从此千山障，
　　一曲伤别离，
　　泪洒轻尘上。
　　前路虽坎坷，
　　前路虽漫长，
　　待君早早归，
　　不作商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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