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大师姐的自我修养》大型哺乳动物

5、承诺

　　待到青琐身上的伤痊愈了一半，这日，竟传来于不同往日的喧嚣声。

　　来者气势汹汹，既不找人通报一声，连敲门之类的基本礼数也省了，直接推门而入。那推门声实在是惊天动地，便听得有人大声问了句“哪个是青琐？”原本青琐用过了午膳，婢女果子正在撤盘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手一抖，盘子就这么直直摔碎在了地上。

　　惊慌失措之下，果子忙着捡拾碎片瓷渣，青琐见状也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帮（tian）忙（luan）起来。

　　“一副不识大体的样子，也难怪婢女这般的笨手笨脚。”

　　青琐正忙着拾瓷渣子，就见一双金丝云锦鞋闯入她的视线中。顺着鞋向上看去，便是一窈窕娉婷的女子站在她面前，身后带着一众婢女，个个都是花枝招展。而这艳丽逼人的女子，若是忽略她脸上的轻蔑，其美貌着实令人赞叹：芙蓉香腮柳叶眼，半含秋水、平添明艳；牡丹花钿眉心间，步摇金钗、贵气无边。她略施粉黛，细长的眉徒增凌然气势；身着百花罗裙，手持湘妃团扇，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青琐在看着来人的时候，那女子也在上下细细打量着她，只见眼前的小女娃娇小而稚嫩，披着靛青轻纱，更显朦胧之美。细腰不堪一握，眉眼之处虽说青涩，却端得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一个楚楚可怜的眼神，孱弱得如那彩云易散、琉璃易碎，便最会叫人不由得心软疼惜。

　　小小年纪就这等姿色，也难怪会勾男人。

　　想到这一层，那女子心中更为郁结，眼神不由得带些怨毒。

　　青琐哪像见过什么世面的人，平日里好声好气的人见惯了，猛然有人这么不怀好意，一时之间，心神便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在哪里安放。她头也不敢怎么抬，小鹿般的眼神躲闪着，试探地问：“请问您是……”

　　“枉你在府中住了这么多日，”那女子气急反笑，“我娥曼的名字，你都未曾听说过么？”嘲讽地看着青琐拿着碎盘子的手在颤抖，娥曼随手施了个法，一眨眼的功夫，盘子碎片便恢复原样。

　　青琐看她嚣张跋扈的语气态度，揣测着这娥曼怕是府中原先得宠的妾室。

　　“我离开府中不久，便听说冥凌带了个狐媚子回来，把府中一众姐妹们全都给冷落了去，当真称得上是被迷得神魂颠倒。”她劈头盖脸地说道，“我还在想迷住冥凌的狐媚子长什么样，竟是这般的稚童。年纪不大，没有什么姿色，小心思倒是动得不少，怕不是没听过我的名字，而是装着糊涂，想给我个下马威吧。”

　　到底是谁给谁下马威啊，青琐不禁苦笑。

　　原来，恰如青琐猜测，这娥曼之前在府中正是最为得宠之人。她所依仗的，不仅是自己明艳逼人的姿色，还有他人望尘莫及的身家来历。这娥曼乃是朱雀陵光神君幺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包括朱雀陵光神君在内的四方护卫神皆为上古神祗，论辈分是比现任鬼君还高的。

　　冥凌虽说乃地府第六殿阎罗王卞城王之子，但也不一定配得上这娥曼仙子。奈何冥凌的皮相实在太好，彼时他还未曾风流至此。娥曼在瑶池会上见到冥凌的第一眼便被冥凌迷得七荤八素，非君不嫁，此后相思入疾。苦苦哀求之下，那朱雀陵光神君实在是疼爱小女儿拗不过，便拉下老脸来暗示卞城王，想让他儿子上门提亲。谁料冥凌正是玩世不恭的年纪，当下直言明确表明了不想娶妻，气得朱雀陵光神君变了脸色，闹翻了去，冥凌也差点没被他老子打死。

　　卞城王拉着冥凌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结果娥曼也不按常理出牌，说甘愿当妾。朱雀陵光神君气归气，终是顺遂女儿的心意。这下卞城王也无力招架，冥凌更是没有理由拒绝这等投怀送抱，由着这一番曲折，娥曼变成了冥凌第五房侍妾。

　　妾归妾，冥凌府上下可是没有人敢怠慢她。娥曼从来都是被视作府上当家主母般的存在，只是缺一个名头，但多数人认为这都是早晚的事罢了。也难怪娥曼回娘家参加家宴离开了不久，回来就听说青琐这般的存在，气得不假思量便来上门闹事。

　　青琐只能贝齿死死咬唇，面色发白立在一边：“青琐实在不懂阁下所言所指，青琐不过是……”

　　“别给我来那套说辞。你自己的别有用心，我们都心知肚明。”说着便旁若无人地在屋子里慢慢踱步环视起来，当家主母般的气势不是盖的，随她而来的众多婢女也趾高气昂地挤开了果子与小桃，两个婢女与对方的人多势众一比，显得格外可怜兮兮。

　　她手指一一抚过那些冥凌命人搬来的奇珍异宝，越想越气愤，“这么好的院落，当初可是给冥凌未来的夫人建的，就让你给住了去？”

　　嗤笑。

　　“就凭你？！”

　　气不过，她一把抓过青琐的胳膊，力气之大，将青琐细嫩的胳膊抓得青紫。青琐又是个怕疼的，不敢叫出声来，但眼泪却硬生生被逼了出来。

　　“什么，你是想说冥凌没有告诉你吗？又是什么都不知道？”指甲死死掐进青琐胳膊上的肉里，语气怨毒“这种话，顶多骗骗男人。看来你还是个中好手啊，怎么了，一副哀怨的样子，我难道欺负了你不成？！”

　　“好，我不欺负你，我碰你都怕脏了自己的手。”

　　随即用力一把推开青琐，青琐跌在地上，痛得站不起身来，蜷缩。

　　小桃见形势不对，连忙跑上去护着青琐，一边机灵的婢女果子寻着众人对峙不注意的当儿跑去通风报信了。

　　“这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还真是我见犹怜。只有你这样的样貌才做得出，我倒是有点理解冥凌为何会百般护着你了，不过你现在，是想装给谁看？还是来恶心我的？”

　　娥曼一步一步走近，发髻上的步摇垂珠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青琐，嘴角的嘲讽愈深。

　　青琐一点一点被逼到角落里，只能睁大眼睛，眼中噙着泪，摇着头不敢言语。

　　“不过是北海一介宫婢，如果我堂堂朱雀陵光神君之女把你怎么样了，你说，我难道会受到什么惩处么？”

　　娥曼举起左手，掌心正上方跳动着鲜艳的火光，那火光仿佛有生命一般盘旋着、舔舐着空气，散发着灼人的温度，似乎亟不可待就要跳出掌心像青琐直直扑去。

　　青琐张开嘴想要呼救，嗓子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她除了颤抖还是颤抖，眼睁睁地看着小桃施法设防御屏障，却被娥曼挥手拍碎，吐血昏了过去。

　　随行的婢女拖走小桃，娥曼从容优雅地微笑着，欣赏着青琐拼命张嘴想要发声的垂死挣扎。她蹲下身凑到青琐面前，阴影完全笼罩了青琐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板。手掌上方的火光跳跃得越来越欢，轻声说道：“可惜了你要作对的，偏偏是我。不识好歹的小东西。”

　　扬起手来。

　　千钧一发之际——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

　　一瞬间的事，娥曼的手突然停顿，眼神变得非常怪异。

　　“你在做什么？”紧接着，冥凌的声音就闯了进来，那弦音般清越的声音夹杂了怒气与警告的意味。

　　他三步化作两步急急进了屋，目光扫过这混乱不堪的景象，额上的青筋跳动，一把拽过娥曼：“你发什么疯？”

　　他狠狠瞪着她：“在我府上，你就是这么胡作非为的？当我是不存在的么？”

　　“你怎么可以……怎么会对我这么说话？就为了这么一个……”她气到颤抖的手指指着蜷缩在角落里的青琐。

　　青琐的脸上布满泪痕，巴掌大的小脸一片苍白，眼中满是空洞与绝望，嘴唇也已经青紫。冥凌看到这一幕满脸心疼，连忙抱住瑟瑟发抖的青琐，轻抚她的背连声安慰道：“不怕了，不怕了。我在这里，你很安全……”

　　“装！你继续装！你刚刚明明……”

　　“还不快滚！”冥凌凶狠的声音近似于咆哮，“要我亲自请你出去么！”

　　娥曼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死死盯着埋首在冥凌胸口哭泣的青琐，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悻悻而去。

　　“冥凌……冥凌……是你么……我好怕，我不想的，我不知道为什么……”青琐终于能够发出声音，大声哭泣，孱弱的身子犹如秋日飘零的落叶。

　　“是我，青琐，是我的错，我没有及时赶到。你愿意再相信我一次么，我发誓，有我在，谁都无法伤害你，我拼尽全力也会护你一方周全……”

　　拼尽全力，也会护你一方周全。

　　“冥凌……我好想回去，好想回去啊……”

　　“再信我一次，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

　　绝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冥凌轻轻拍着青琐的背，双眸望着窗外银白的月，眼神幽深。

　　眸色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