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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破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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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财
人越聚越多,将原本宽敞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厉时芳面色沉重,一手扶着摇摇欲坠的蒋芬儿,与厉允德道:“叔叔婶婶都莫慌,茜哥我肯定是要救的。”
“此话当真?!”蒋芬儿一抓拧紧厉时芳的衣袖,一双赤红的眼睛紧紧凝视着他。
慎重地点点头,厉时芳道:“人命关天,婶婶放心。”
“好好,那就好……”蒋芬儿喃喃道。
可厉允德并不放松,他虽然一向为人软弱比不上妻子,可蒋芬儿平时的机灵劲儿在关系到独子身上时便半点儿都不剩下,此时正是脑袋昏涨的时候,哪里能想到更多。
“珠儿,唉——”他深深叹了口气,原本便显得苍老的面容更加灰败,“茜儿他,他欠了赌坊二百五十两银子,现在人被扣下了,只有一个赌坊的伙计拿着他血书的卖身契过来,说,说不给钱的话就要砍断他的手腿!”
“什么!二百五十两!”厉时芳还未反应,邱延昱当先叫道,周遭围观的路人和师生也均是被这一数字所震惊,交头接耳,嗡嗡声不断。
“二百五十两,天呐,这得多大一笔钱!”
“欠了这么多,怪不得赌坊的人要砍了他!”
“这厉时芳真要替他这个哥哥还这么多钱?先前不还因为束脩休学过吗,他哪有这么多!”
“他手里估计没有,但他家有一座两进的宅子,位置也好,估计能抵一大半。”
“卖宅子?不可能吧!那可是祖业!”
……
厉允德听着众人的议论,脸色愈加难看,他瞥向厉时芳,发现他的面容同样沉重。
“珠儿,咱做亲戚的可得互相帮衬啊……”他上前一把抓住厉时芳的手,“你可不能不管你茜哥哥,他要是有事儿,我们也活不了啦!”
“是啊,我儿子要没了,我也不活了!”蒋芬儿声音嘶哑地附和道。
厉时芳精致的眉眼没有一丝笑意,双目深邃,唇瓣紧抿成一条薄薄的线,半晌,他才轻出口气,说道:“珠儿明了了。”
“叔叔,婶婶,珠儿与你们最为亲近,也最是敬重,之前可能产生过误会,可如今误会澄清,我们之间便是最亲的亲人,茜哥更是我的血脉兄弟,这笔债,珠儿便是倾家荡产也会为你们偿还。”
说完,嘴角勾了勾,强打精神安慰道:“叔叔婶婶安心吧,珠儿这就把茜哥换回来。”
“等等!珠儿那可是你……”邱延昱闻言想出口阻拦,却被他一双澄澈的眼瞳制止,厉时芳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意已定,阿昱我心知你我挚友,为我担忧,可叔叔婶婶是我家长辈,茜哥是我兄弟,不能不管,莫再劝了。”
被他一席话堵住,邱延昱清秀的面孔皱成一团,焦急地抓耳挠腮,想劝却发现自己根本拧不过打定主意的竹马。
几人之间的对白不过短短片刻,可其造成的轰动却席卷了周围。
围观的好事者不仅被那二百五十两银子的巨额赌债所惊,更为厉时芳轻描淡写就要替亲戚还账的决定所震慑,那么大一笔钱,普通人一辈子也别想挣到呀!却干什么不好,偏去拿来还赌债,还是为一个隔房的兄弟!真真不值!
而正好放学回家却碰上这等好戏的博士们、学子们,想得却更多。
他们早就听闻过厉时芳与叔叔婶婶不和,不敬长辈的谣言,更因近几日疯传的厉时芳接人来家做客是做戏、是阴谋的诬陷所鄙夷他、诟病他、嘲讽他。
如今看了这一幕,那些以往的种种便如一个响亮大巴掌,扇醒了所有随大流、道听途说之人,除了目瞪口呆,剩下的只有羞耻、脸红。
那可是不是二十五两,是二百五十两!是要用房子、田地去抵债的!是要倾家荡产的!
是问哪一家亲戚一定能够做到?这如果都不算是尊敬长辈、爱惜手足,那么什么才算!
枉自学了那么多年圣贤书,却贤愚不分、善恶不断、忠孝不明,惭愧惭愧啊。
周遭博士学子心中所想所思厉时芳都看在眼里,他眼中冷凝渐弱,声音和气,道:“事不宜迟,我扶婶婶先回家,再取了银钱和房契地契去赌坊那边赎回茜哥。”
“嗯嗯,太好了太好了,珠儿婶婶谢谢你啊谢谢你,以前是婶婶不对,你别在意。”蒋芬儿自从看到自己亲子卖身契上的血书便脑袋一晕,险些昏过去,儿子是她的命,如今性命保住了,厉时芳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厉允德也是喜出望外,抓住厉时芳的手握紧道:“谢谢珠儿,以前是叔叔婶婶的错,叔叔向你道歉,道歉。”
“别别。”厉时芳连忙道,“以前都是误会,都过去了,叔叔婶婶不必在意。咱们现在赶紧回家,救了茜哥回来要紧。”
“诶诶,走走。”厉允德猛点头,“叔叔和你一起去,一起去。”
厉时芳颔首,辞别了邱延昱便急急往回走。邱延昱一看木已成舟,跺了跺脚,也不管厉时芳的阻拦跟了上去。
正主走了,周遭围观的百姓和博士学子看了开头却没有等到结尾,有些好事者,抑或忧心者,便也尾随而上。
厉时芳扶着蒋芬儿,与厉允德一道疾步走回了家中,此时厉家宅院的大门尚未合拢,王奶奶抱着鸢鸢正在门口处往外张望。
“诶呀,珠儿你可终于回来了。”她远远地便看见厉时芳的身影,几步下了台阶,面露紧张。
“王奶奶,您别急,珠儿回来了。”厉时芳轻言道,看看她怀中乖乖玩儿着自己手指头的鸢鸢,问道:“鲤儿呢?”
“在屋里头睡着呢。”王奶奶年纪虽大,却身体康健硬朗,更是从小看厉时芳长大,亲近得很,遂也更加为他着急担心,“你可知道那事儿了?诶哟,可吓坏我老婆子啦!突然来个壮汉邦邦敲门,上来还拿出一张满是血的纸,说什么不给二百五十两银钱就要砍人哦!”
“满是血的纸?这个我倒是不清楚,叔叔,这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厉时芳问道。
“那可不是什么简单的纸啊,那是茜哥的卖身契,是用茜哥的血写的卖身契!”厉允德苦着脸,“那人说了,茜哥已经卖身给他们,若不拿钱交换,便要依着处理偷盗劣奴的规矩,将茜哥打死都不为过啊!”
“还有这事?”厉时芳瞪大眼,“看来这帮赌坊伙计办事很是老道,不给人退路。”
“真真是也逼死人的!”蒋芬儿声音尖利嘶哑,眼瞳赤红。
“那便不能再等了,我现在就去赎回茜哥。”
“去赎回?拿什么赎?那可是二百五十两啊珠儿!”王奶奶脑袋有些糊涂,追问道。
“事到如今,只能用宅子和田地来抵了。”厉时芳说着,急步跨入了院里,钻进自己的卧室拿出了藏匿深处的几张纸契,顾不得王奶奶反对的态度,匆匆朝赌坊去。
邱延昱跟在后头,使劲儿冲蒋芬儿夫妻咬牙瞪眼,可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只跟在后头一同去了。
微雨县的赌坊与妓院相邻,扎根在县城西边的热闹处,占了整整一条街的范围。
清水赌坊正位于这条街最中心的位置,占地宽阔,足有三层,雕梁画栋,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厉时芳以前年纪小,哥哥嫂嫂又管得严,所以从未踏足过此地,这次来赎人,还是一位热心的好事者主动搭话带的路。
赌坊门口守着三四个壮汉,看打扮该是赌坊伙计一流。
”啊,就是那个人,就是那人去的家里!“厉允德指着其中一个肌肉发达的汉子激动道。
了解地点点头,厉时芳抚了抚袖袋,缓步上前,拱手道:“几位大哥好,不知茜哥现在如何,在下来赎人了。”
“你?”那个被指的壮汉看看厉时芳年幼的面孔,嗤笑一声,“来得到快,就不知道你们那些钱够不够保住你那哥哥的手腿。”
“大哥放心,还请大哥带在下几个面见老板,交了银钱换回茜哥。”厉时芳冷静地说道。
“也好,跟我来吧。”壮汉倒是没有为难,直接跟几个同僚打了招呼,转身带厉时芳几个穿过一楼大堂,进入后院。
越往里走,蒋芬儿越是心急,她此刻特别想问那壮汉要自己儿子看,可眼见赌坊中遍是粗汉打手,又不敢开口了。
赌坊后院颇大,众人走了许久才在一处装饰华丽的房门前站定,等壮汉进去报备了方才鱼贯而入。
这是间不大不小的会客室,里面如同外头一般,装饰得华丽非凡,处处尽显土豪本色。
一位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坐在上首,笑眯眯道:“来了啊,可把银钱准备齐了?”
“见过老板,在下厉时芳。因现银不够,特地拿了家中房契与地契,权当抵押。”厉时芳不卑不亢,要求道,“不知茜哥现在如何,可否一见?”
“呵呵,还了债,当然可以。”胖老板点点头,扭头吩咐壮汉,“去,把那小子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