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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赌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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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债
三人就此在厉时芳家里住下,不仅拿着那五两银子置办了许多东西,还对处处对厉家宅院挑挑拣拣,几次三番在厉时芳白日上学的时候寻摸他藏银的地方。
对于蒋芬儿三人私底下的动作,厉时芳心里清楚,面上却装作不知,照常往来于学校与家里,连鸢鸢和鲤儿都没再提着硬要送到王氏那里看护,而是请隔壁王奶奶陪着由蒋芬儿夫妻代为照顾。
这一做法显然安了蒋芬儿的心,平日里对鸢鸢和鲤儿照顾得甚为殷勤,就怕厉时芳找到不好之处,不顾情面地将两个小家伙偷偷带走,再带着一帮子捕快杀回来。
倘若厉时芳破罐破摔,不敬长辈的名声纵然是坐实了,但自己也再难得到好处。
双方心里所想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几日相处下来,倒也颇为和睦。厉时芳更是趁这机会,向周遭好事者、大嘴巴表达了自己对于亲戚长辈尊敬爱护的态度,在官学里与师长同窗相处时也不忘将蒋芬儿一家做客的消息巧妙地透出。
一时之间,关于厉时芳的不良传闻渐有扭转的趋向,大家对于之前听信的谣言产生质疑。
这可恼坏了看他眼红嫉妒的散播者,近几日又开始拼命向人分析厉时芳突然将蒋芬儿一家接来做客的阴谋,说得头头是道,又把蒋芬儿三个形容为可怜巴巴的老实农人,被厉时芳欺骗蛊惑,才给他说好话。
一传十,十传百,东风压倒西风,厉时芳的风评瞬时大跌,装模作样、虚伪小人等等污词尽皆泼到了他的身上。
比之前更甚。
这日天阴,层云蔽日,乌云压边,雨水摇摇欲坠,似乎便要倾盆。
厉时茜狼狈极了。
他前日刚从蒋芬儿那里得了一两银子零用,耐不住寂寞,逛了一圈花街后便专门往赌坊跑,在微雨县最大的清水赌坊足足泡了两日。
一开始他还记得收敛,只输了点小钱,可随着接二连三的赌赢,厉时茜手里的赌资越来越多,他出手的金额也越来越大,一连赢了十几把,堆在面前的银子近乎有百两之多。
熬红了眼的厉时茜喷薄着豪迈之气,如同凌驾于山巅之上,不论前方何种险难也阻挡不了他闪着金光的赌运。
可幸运之神来得快,去得也快,对厉时茜的偏爱只在一时。
一朝惨败,他不仅输光了身上虽有的银钱,更欠下些许。正在兴头上的厉时茜哪里忍得住,只叹自己一时大意,想再借点本钱赢回来,也幸好这几日在赌坊里与坊中伙计厮混得熟,有伙计从中周旋,他很顺利便从赌坊老板那里又借到几十两银子。
拿着这几十两本钱,厉时茜再次投入赌博的极乐,开头便赢了不少,可渐渐运势下滑,没几把借到的几十两银子也全输了个精光。赌红了眼睛,更被其他赌棍言语所刺激,厉时茜又厚着脸皮几次向赌坊借钱,可每借一回都逃不了小赢大输的结局,回本的愿望彻底打破,倒是欠了一屁股债。
直到赌坊伙计带人逼要,厉时茜才恍然自己竟欠下了两百余两纹银之多,立时呆立当场。
“这,这……兄弟,你看这样成不成,你再借我一点,我这次一定给你回了本!不仅赌坊的钱我还上,还把剩下的钱都给你好不?”厉时茜僵硬地笑着,求道。
“呵,还借?!我看你小子是没完了!”赌坊伙计阴沉着脸,嗤笑道,“我们赌坊可不是不讲人情的,你先前几次借钱,老板看着我的面子上可都是借了的。可你呢?你个破烂玩意儿,拿什么回报的?现在欠下这么多银子,老板都找到我头上了,你还想要钱?!”
“兄弟,不不,大爷,你行行好,你和老板说说,我运道很好的……”厉时茜吓软了腿,跪倒在地。
“闭嘴!”伙计厉声打断,喝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要是没钱,我们就把你的手和腿当作抵偿,如何?明白了吗?”
“手和腿……”厉时茜重复着脸色惨白,他哪里不明白这赌坊中人说到做到的行事,如果自己真的拿不出前来偿还,怕这手和腿就真得留在这里了。
“您,您,别,别……”语无伦次地瑟缩着,厉时茜突然灵光一闪,“有钱!有钱有钱!您别急,我有钱的。”
正在示意周围打手上前的伙计闻言一顿,说道:“哦?有钱?怎么不早说呢?”
涕泪横流,厉时茜扑上前抓着伙计的裤腿,泣道:“我有钱,有钱的,厉时芳你们知道吗,那是我兄弟,他家可有钱了,有座大宅子呢!”
“兄弟?他家有钱会给你出?”伙计皱着眉头,眼中燃着火焰,“你可别是糊弄我!”
“不不不,哪敢糊弄您!他可敬着我爹娘了,我爹娘一说话,他肯定给钱!”厉时茜自己其实也不敢肯定,但此时哪里有其他的办法,赶鸭子他也得上架!
“呵,好,那我们就找你爹娘去!”伙计终于笑了,笑得狡猾阴险,“可我们光凭一张口,你爹娘会信?还是得有点东西拿去才行,要不你给跟手指头?”
刚吁一口气的厉时茜差点被噎死,他不敢相信地望着伙计,陪笑道:“手指,这,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看合适的很。”伙计轻松笑道,“你小子可是让我在老板那里吃了不少排头。”
“大爷,爷,都是小子的错,您开开恩开开恩,只要不砍我手指头,要怎样都成!”厉时茜抱着伙计的裤腿求饶道,涕泗都蹭了上去。
伙计嫌弃地一脚踹开,恶心得脸都青了,不解气地又上前狠踢几脚,才让几个打手将他强摁在泥地上,悠悠说道:“不想断手指,可以。”
“只要你把这张卖身契给签了,我们就拿着这卖身契去找你爹娘,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还清了赌债你和你这卖身契我们都还给你爹娘。”
“谢谢大爷……”厉时茜青了眼眶,闻言赶忙谢恩,就怕他反悔了要砍自己,咬破了手指便用血在卖身契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带走。”伙计满意地捏着卖身契薄薄的一张纸,看也不看一眼地上的厉时茜。
逢魔时刻,血黄昏,人炊烟。
“唉,饿了饿了。”邱延昱一手覆着小肚子,一手背在身后。
正是官学放学的时候,师生们正三三两两地从屋室内向外走,还未出门,便能听到大街上热闹的人声和周围商户人家造饭的香味,刺激一帮得用脑过度而饥肠辘辘的半大小子们口津直泌。
“是饿了。”厉时芳赞同地点头,“要不先在街上买点零嘴垫垫,再顺道去芳味斋给鸢鸢和鲤儿买点点心?”
“芳味斋的点心?不是前天刚买过吗?怎么这么快就吃光了?”邱延昱问道。
芳味斋的点心是出了名的好吃,同样也是价格不菲。自从鸢鸢和鲤儿长牙后,厉时芳倒是常给姐弟俩买来甜嘴磨牙,可他自己从不吃,所以最快也是隔个五六天才会光顾一次。
厉时芳给了他一个眼神,有点无奈道:“家里可不仅有鸢鸢和鲤儿啊。”
他这么一说,邱延昱顿悟,继而清秀的眉脚挑起,声音不由放大:“他们竟然还抢两个小孩子的东西吃!忒得不要脸面!”
看周围人目光投来,厉时芳赶紧捂了小竹马的嘴,在他耳边轻声道:“小声点。”
“哼!”邱延昱眼睛都要瞪出来,一脸愤愤不平,被厉时芳放开了也不忘低声斥道,“我说得难道不对?他们可忒不要脸面了。”
“呵,打秋风可不就是这样吗。”厉时芳神情温和,像是一点都不在意。
“你行。”邱延昱见自己竹马这样,顿时没了气性。
两人打打嘴/炮,不一会儿便随着人/流来到官学大门,跨过门槛,街市热闹非凡,人群熙攘,车马往来。
说说笑笑着刚往前走了几步,厉时芳就突然被一个大力从旁边扑来,连连后退几步,差点就要当街倒地。
他头还未抬,眼里尚未看清,脖颈间的衣领便被揪住,一个女人在他耳边哭泣道:“珠儿,快救救你哥哥,救救他呀!”
“欸,你这人怎么……”邱延昱看到扑在厉时芳身上的是蒋芬儿,不由出声。
“婶婶,不要急,你先放开我慢慢说。”厉时芳站稳了身子,将蒋芬儿从自己身上扒开,“到底出什么事了?”
“茜儿他,他……”蒋芬儿一双眼已经哭得通红,“他被赌坊的人扣下了,如果交不出钱,就要被打死了!”
“什么?!”厉时芳还没开口,一旁的邱延昱先炸了。
他瞠大眼睛,脱口而出道:“你不会是想让珠儿给你还赌债吧!”
这一嗓子响亮非常,加上这里的动静本就不小,街上来往的路人和刚刚从官学里出来的同窗博士们都被吸引了过来,将几人围在中间看热闹。
厉允德也随着妻子过来找厉时芳,此时被这么多人看着,甚是脸红,可关乎他的独子,不得不开口求道:“珠儿啊,叔叔婶婶就茜儿这么一个孩子,你可不能顾不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