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长安》题安瓶

38、第三十八章

　　严歆从下人的议论中听到了行宫里的事，立即就告诉了董乔，自然又添油加醋说了一番，成了文晔欲亲近白葳，而白葳欲拒还应。

　　董乔岂能忍？当即叫来了白葳。

　　白葳道：“翁主误会了，其实是当日在章台街上，妾对太子不恭，所以那日太子其实是想报复妾。”

　　“嗯？”董乔疑惑。

　　严歆冷笑：“太子殿下报复你？就是伸手抚摸你的脸？”

　　“严女郎此话从哪儿听来的？实在有污太子名誉，”白葳大惊失色，“还请女郎告诉妾，是谁别有用心的诬陷太子与妾？妾定要讨个说法！”

　　严歆面色微变：“谁敢诬陷太子殿下？那日之事，众人所见，可是有假？”

　　董乔点头：“说。”

　　白葳面露苦色，吞吞吐吐道：“是太子殿下手中拿了只虫子，想要吓唬妾。”

　　“……”董乔愣愕，她说太子殿下要做什么？

　　白葳没法，只能这么说了，日后董乔问不问文晔，文晔怎么回答，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胡扯！太子殿下岂会如此幼稚？”严歆驳道，“翁主可不要被骗了！”

　　董乔没有作声，思索了一会儿，恶狠狠道：“如你这般不守妇道，满口大话的人，杀了一了百了。”

　　白葳愣住，她说什么？

　　董乔击掌，有四个侍卫走上来，她淡道：“带出城，杀了。”

　　“等、等一下、唔……”白葳的口中被塞入了一团巾帕，侍卫迅速绑住了她的手脚，扛起她就走。

　　“唔~唔~”白葳挣扎着，瞪大眼睛的看着董乔，这个少女太任性了吧！

　　侍卫扛着白葳从后门走，忽然一个略微熟悉的人在不远处疑惑的看着她，是那个逢生！她立刻挣扎起来，对着逢生“呜呜”，传达着自己的求生欲望。

　　逢生愣愣的看着，并没有过来。

　　白葳只得放弃，她在马车里被颠簸的难受，她以为董乔不喜她，但光明正大的邀她过府，不会对她做什么出格的事，所以她才赴约，毕竟她是当朝官员的女儿，是霍青棠的妻，董乔敢这么无所畏惧？

　　哪知现在是真的往城外去，怎么办？白葳心生恐惧，就算董乔真的杀了她，成熙帝也不会降罪，至多是训斥一顿，然后安慰一下霍青棠，再赐给他一个美人吧！毕竟，成熙帝似乎对她这个霍白氏也不喜。

　　董乔扬着小下巴，一脸快活得意的哼着小曲，喝着热茶。

　　倒是严歆被吓到了：“翁主要杀了她？”

　　“怎会？”董乔坐下来，满不在乎的说，“我不过是吓唬她，她是霍嫖姚的妻，哪能轻易杀之。”

　　严歆有点失望，心里对这个从小地方来的女子有说不来的嫉妒，本就希望董乔教训她，光吓唬，也太简单了。

　　**

　　信送到霍家时，恰好霍青棠在家里，看着白葳差人送来的竹筒，直觉不是好事。

　　闷不做声的回了外舅家，又送来一封信。

　　“公子？”孟光手举着竹筒唤他。

　　霍青棠接住，让孟光出去，打开竹筒倒出丝绢，上面写了许多字，他越看面色越难看，逐渐铁青，盯着那一块红色的手指印，眉头紧锁。

　　这是一封以男子语气写的和离书，她甚至已经在他姓名旁边自己的名上按了手指印，只等他的手指按上了事。

　　霍青棠面上很平静，心里乱做一团，这些日子他想了许多，和离的念头隐隐现现，走到今天这一步，事情完全不如最初他的预想。

　　他想和离，可拿到这封和离书，他、又不愿，但是一闭眼又想起那夜，他不想变得与武岸一样软弱。

　　当年回来后，武岸苦笑着对他说：“等你成婚，有了家室，有了牵挂，也许就理解我了。”

　　少年霍青棠不懂，他不懂为何有了妻、子就会变得如此软弱，为了活命，堂堂大胤将军、他们敬重崇拜的人，他们这些少年一心追捧、视为目标的年轻将军，居然向匈奴人——下跪求饶！

　　少年震住，那种震惊无法形容，孤月下的戈壁滩上，他傻傻的看着在他心里伟岸如山的兄长跪在匈奴人的马蹄下。

　　武岸的苦苦求饶，那些匈奴人的嘲笑侮辱，这些年来无数次的在梦中重现，去年他大胆请命带领八百骑兵追击匈奴，只因为那个领军的人，正是当年包围他们的人，可惜的是，虽然他大获全胜，但还是让那人跑了。

　　可他又从武岸的话中感到了恐惧，因为偶尔的梦中，那个面容忧愁的少女，确实入过他的梦，甚至那夜被匈奴围击陷入绝境时，他的脑中亦闪过少女清愁的面容。

　　他的未婚妻，只在墙上他窥了那么一会儿，让他略微失望，却记在脑海中的少女。

　　这个少女会让他改变？会让他如武岸一样？他下意识的不信、质疑，根本理解不到武岸向匈奴人下跪的原因，但他确实被影响了。

　　一开始，他确实是想等再立一些功，好迎娶白葳，报答白益的提携之恩，但那夜后，他的一切理由都只是为了逃避。

　　武岸的下跪与那些话，如同梦魇，在少年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让他走不出来。

　　可他还是要在父母的催促施加的压力下成亲，但白葳在来京的路上遇害身亡，他悔，自责，然再怎么骂自己，白葳也活不过来了，冥婚也无法让他心安。

　　当白葳死而复生的消息传来，起初的惊诧过去之后，他一下子就猜中了当年白葳“遇害”的真相，这个女子当真厉害，居然与人私授逃跑。

　　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回京的路上他就想好了，既然白葳回来了，还找上霍家，那就老老实实的做他的妻，这样一个的劣迹女子，他想他是绝对不会爱上的。

　　悄悄回到家中，他去了她居住的客房，彼时白葳正在忽悠他的六妹，无论是厚脸皮的话，还是明媚耀眼的笑，都与五年前的完全不同，几乎是变了个人。

　　谄媚、讨好、羞恼、假笑、犯傻，每一种行为都让他不能与五年前见到的人重叠在一起。

　　手颤抖起来，丝帛那么轻，他却有拿不住的感觉，她能这么轻易的写下这书信，是否因为文晔？

　　“当当~”门口轻轻的敲门声，惊醒了沉思间的霍青棠。

　　“阿姊？”他将信塞入袖里，“你怎么来了？”

　　霍灵清走进来，当做没看到他的动作，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多少天了？”

　　“什么？”

　　“你的阿葳走了多少天了？”霍灵清悠悠的扫视着他。

　　霍青棠滞住，面上闪过一丝狼狈。

　　“阿弟，你做了何事？气的人家跑了。”霍灵清忍不住问，这些日在家中，与娣姒坐在一块说话，白葳明显心不在焉，阿弟的伤将将无碍，她顶着被人非议的口实，就跑回了白家。

　　“无事。”他转过身，想进屋里，有点逃避的样子。

　　“为情所困。”这四个字成功的将他钉在原地。

　　霍灵清挑了眉，绕到他面前，看着他纠结的脸，道：“阿弟，若我没猜错，你执意娶她，是因你不愿娶妻吧！而这个莫名其妙“复生”的未婚妻，你觉得她对你来说很安全？”

　　全中。

　　他的阿姊，猜的分毫不差。

　　“你在担心什么？”她问。

　　霍青棠沉默摇首。

　　霍灵清凝视他许久，叹道：“一开始你就过于注意她，她做事每每出你意料，你如何不会好奇、探究？凡事没有一成不变的。”

　　她说到这里，又似想起了自己，一时伤感。

　　“没有。”霍青棠有些挣扎的否认。

　　“没有什么？”霍灵清无奈摇首笑道，“阿弟，你还能再对我说一次你当初的话吗？‘我曾长相思，幸她复来归。’”

　　霍青棠身子一震，眼中浮现迷茫，却怎么也无法平静的说出这句他用来搪塞阿姊与白葳的话。

　　若是真心，岂能轻易言爱？他的大兄与阿姊都对他这么说过。

　　“若换我一个，会死很多人，你还是在军中，祈祷我死的痛快些吧！”她无奈又有些伤感的话，突然响在耳侧。

　　心里蓦然一痛，与他当时问这个问题的心境完全不同，现在他不敢想这件事。

　　霍灵清疼惜的看着他：“阿弟，逃避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我逃避了近一年，不还是得了断。”

　　“阿姊早就知道了？”霍青棠愣住，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一向要强的阿姊。

　　霍灵清垂眸，遮住心绪：“阿弟，莫再悔一次。”

　　屋外忽然下起了雪，又大又急，姊弟二人望去，很快的，地上就积了一层薄雪。

　　孟光从远门急速的跑进来，还未到跟前就喊道：“公子，有个人送信来说，翁主让侍卫把女君带出了城。”

　　雪很大，到了荒郊，那四个侍卫把白葳松了绑，其中一人说：“得罪孺人了，有劳孺人自行回城。”

　　什么？揉着手腕的白葳愣住，就看到这四个人驾着马车绝尘而去。

　　不是要杀她，而是为了教训她，让她吃些苦头，原来自己想多了。

　　白葳松口气，紧接着就觉得走回去不太可能，这是冬日，宵禁的时间提前了半个时辰，又下着这么大的雪，她能赶回京城？

　　很快，她觉得自己又想多了，迎面而来三匹快马，气势汹汹，直觉不是善类。

　　白葳拔腿就跑，然而人哪能跑得过马？很快其中一匹马超过她停下，拦住了去路，后面有一人下马，拔剑走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