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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又是躲不掉的墨菲理论,这一天终究是见了血,在佳禾看来还有那么点嘲讽意味。

      打篮球的高年级男生这次是真的手滑,篮球精准无误地拍到了她的脸上。
      几个人惊慌失色地把满脸是血的佳禾送到校医室,检查后才发现原来只是被篮球撞到,流了鼻血。
      校医连药都没开,难得格外开恩地大笔一挥,签了半天假条就让佳禾回家休息去了。

      和周静婵一起送她回家的,是那几个在操场打篮球的高年级男生其中一个,一路上不停对自己失手砸到佳禾的事道歉。
      佳禾安慰了几次没起什么作用,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于是气氛便有点小尴尬。
      倒是周静婵先听烦了,一句话便噎了过去:“你能不能别再磨叨了,我都听得脑袋疼了,更别说佳禾。病人需要安静!”
      佳禾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觑他一眼,正想解释自己没什么,男生却好脾气地讪讪挠了挠头,不做声了,只是亦步亦趋地在后边跟着她俩往前走。

      到了单元楼底下,男生停下了:“我在下边等着,就不上去了。男生送你回家,你爸妈该有想法了。”
      佳禾愣了愣:“什么想法?”
      周静婵噗嗤笑了一声,佳禾随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是担心她父母误会她在早恋吗?
      他真的认为,她这样的女生,有早恋的资本吗?

      心怦怦跳。

      男生面颊上泛起一丝红,然后埋头在书包里掏掏找找,临时走得急,半天也没找到个本子,最后只得撕了半张演算纸,勉强找到个空白的地方,飞快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递给佳禾。
      “校医说了,虽然现在没事,但还是可能会有轻微脑震荡,你一旦觉得不舒服一定要去大医院检查,费用我来负责。”

      佳禾接过来看。
      “纪井然”。
      下面一串数字。

      字迹却丝毫不像他的名字,龙飞凤舞,破马张飞。

      佳禾把演算纸攥在手心,忽然忘了原本要说什么,有些飘忽地和周静婵一起转身走进单元楼。

      傍晚时父母从厂里回来,见一向老实的女儿竟鼻青脸肿的,都吓了一跳。
      父母难得态度温和,佳禾想了想措辞,见缝插针:“妈,我头晕,明天能不能不上舞蹈课了?”

      母亲连一秒钟都没犹豫:“别那么事儿事儿的,被篮球砸一下能怎么着啊,还晕。”
      末了搁下手里摘了一半的豆角,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人家张老师下个月就要去香港了,年前也就只能再给你上这么两三次课,你别成天跟个没事人一样,自己的事不知道着急。我和你爸为了你学跳舞这事花了多少钱,你心里没数吗?”

      一提到钱,佳禾便无从反驳,无言回到房间。呆坐了一会儿,她从书包找出那张物理卷子,和演算纸并排摆在一起。
      自己的卷子怎么会跑到了他那里?难道高三的学生也要做高一的试卷吗?

      指尖轻轻抚过演算纸上的字迹,佳禾怎么想不也想不通这道谜题,索性拿起物理卷子盖在脸上。
      仰起头,深呼吸。

      ***

      周末时气温骤降,天色青郁郁的,似是欲雪,就连一向注重形象的张老师来时也裹着厚厚的羽绒服。

      上课时张老师心情明显不太好,给那个人打电话时也不像以往那样柔声细语。佳禾正在暖气片边上自己练压腿,原本坐在床上的张老师陡然站起来,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

      “师兄,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固执!和我去了香港,你的收入、你的事业、你的未来,不知道要比现在好上千倍万倍,难道我还能害你吗!”

      佳禾吓了一跳,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除了父母吵架,她从没见过一个人这样大失方寸的样子。
      不过最后一句听着有点耳熟,当初母亲逼她学跳舞时就是这么说,难道还能害你吗。

      张老师气急得挂了电话,整个人颤抖着摇摇欲坠,忽的一扬手,将诺基亚用力摔在床上,床单都被砸的凹陷下去一块。好在手机弹了一下,迸到了枕头边,险些摔得四分五裂。
      她将脸深深埋进两只手并拢的掌心里,过了很久,气息才渐渐平复下来,然后抬起头,见佳禾站得老远不敢靠近,快速地用十指拢了拢头发,转瞬便又恢复了体面美丽的模样。

      “佳禾。”张老师用力吸了吸鼻子,目光钉在佳禾流露出几分害怕的脸上:“你记着,千万不要对男人付出真心。哪怕你把你自己的心掰开了、揉碎了,碾成粉放到他手心里,在一个不爱你的男人那,连驴肝肺都不如。”
      语气凄然哀怨的,就像一句赌咒。

      因为这突发状况,这节课一直上到了晚上。佳禾妈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乐得高兴,也没去敲门提醒时间。
      佳禾和张老师从房间里出来时,晚饭都已经上桌了,佳禾妈客套地留张老师一起吃晚饭。张老师难得的没推辞,答应了,又极难得的和佳禾爸一起饮了两盅酒。

      电视上的新闻联播正在播报最新消息,天文学家预测,未来一两个月间,天空将会出现三十三年一次的狮子座流星雨高峰期,届时仅凭肉眼便能观测到十分壮观的景象。

      佳禾转头望向窗外的夜色,漆黑的,像化不开的墨。

      “噹”一声,佳禾妈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沿。
      “要吃饭就好好吃饭,别东张西望的乱瞧,热饭都被你吃凉了,要倒霉的。”

      佳禾收回视线,低头扒饭。佳禾爸讪讪低咳了两声。

      张老师已经仰头喝光了第三盅白酒,晶莹白皙的脸上渐渐泛起红晕,眼神也迷离了,忽然咧开嘴哭起来。
      佳禾放下筷子抬起头看着她,双手不安地在桌子下揉搓衣角。

      佳禾爸妈正面面相觑,“咚”的一声,张老师从椅子上歪身倒在地上,急促地喘息抽搐了几下后,没了动静。

      一家人吓得连忙把人搀到沙发上,打了120。救护车呜央呜央赶来时,整片家属楼都被惊动了。佳禾裹了件灰色的厚棉衣跟着大人们跳上了救护车,医护人员正给张老师做急救措施,其中一个护士转头严厉质问他们:“病人有严重的酒精过敏,你们怎么能给她喝这么多酒,这是要出人命的!”

      到了医院,张老师躺在担架上被一大群医生护士火急火燎地推走了,黑色的长发委在惨白的床单上胡乱披散开,佳禾看得手脚发凉。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告诉父母下午发生的事,张老师其实很有可能是为情自杀。

      不多时,一个医生匆匆从急诊室走出来,拿出一张纸给他们签字。
      佳禾妈怕担责任,忙不迭地跟医生解释说并不是患者家属,也压根不知道张老师有酒精过敏。
      医生皱眉问:“那家属呢?得尽快找人来给她签个字,这种情况可耽误不得。”

      佳禾妈仍在不遗余力地撇清关系,絮絮地念叨并不熟悉、只是孩子的舞蹈老师云云,医生的眉头越皱越深。

      “我知道。”忽然冒出的声音有些微小。

      医生将目光投向旁边一直低着头沉默的女孩,白炽灯青白色的光落在她的头顶,将一张脸勾勒得稚嫩小巧。他在心中暗暗赞叹,年纪小小,却比大人更有勇气和担当。

      “你知道什么?”医生问她。

      佳禾抬起头,迎视医生的目光,语气更加坚定:“我知道怎么联系到张老师的家属。”

      很快,护士将那支诺基亚送来。佳禾不太会用,急得手有些发抖,好半天才找到最近通话页面,第一个拨出记录上显示的名字是,“清明”。

      她选中那个名字拨打过去,心跳如鼓。

      嘟声响了好一阵才总算接通。
      那人没说话,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气声,似乎是在等她先开口。

      佳禾紧紧握着方块形的诺基亚贴在耳边,耳廓被金属壳摩得有些发热。
      “你好。”

      电话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终于响起一个男声。
      “你是谁?”
      声音不似北方人的粗犷,也不是南方人温软的口音,佳禾也说不好,总之清清润润的,口齿清晰字正腔圆,是那种小城市极为少见的,非常标准的普通话。

      佳禾有点紧张:“我是张老师的学生,张老师出事了需要家属签字,你能赶紧来市中心医院吗?”
      对方愣了下,却丝毫没迟疑,声音仍是沉稳,很快回应:“好,我马上过去。”

      等真正亲眼见到那人时,佳禾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张老师那样漂亮的女人会为一个男人如此阵脚大乱,患失患得。
      佳禾一眼就将他从医院流离的人群中分辨了出来,她原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但他站在医院乌泱泱流民般的人群中,实在太显眼,整条走廊的人都被吸引去了目光。
      佳禾对着不远处那个黑衣黑裤的挺拔背影试探地叫了声:“......清明?”
      那人果然回过头,视线穿过人群,锁定她,大步跑过来,蓬松的黑发跳跃着很好看的弧度。

      “她怎么样了?”大概来时跑的急,他的额头和鼻尖上渗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但大约是衣着的色调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让他整个人显得很沉静。

      佳禾带他去找医生,见他和医生简单交流了几句就拿过那张父母避如瘟疫般的纸,刷刷几笔签了名。
      医生回到急诊室准备手术,那两扇白色的大门重新合上,他这才靠着墙歇了片刻,然后转过头,看向角落里一直在偷偷打量自己的女孩。

      江清明走过去,俯身问她:“吓坏了吧?”
      佳禾摇摇头。

      大概是冷,女孩的小鼻头冻得泛着粉红,像小萝卜头一样。
      他觉得小女孩挺可爱,便暂时搁下心里的杂念,轻声哄慰她说:“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就回来,别和陌生人走。”
      佳禾说了声好,乖乖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看着他转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他很快回来了,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江清明拿出一罐热露露和一包夹心饼干放在佳禾膝上,蹲下来与她平视:“你是个好孩子,谢谢你,叔叔请你吃饼干。”

      佳禾愣了愣,知道又被人误会了自己的年龄,有些难为情。
      “我十七了。”她说完,掩饰情绪地低头去扣那瓶露露的易拉环,她没留指甲,所以扣了半天也没扣开,脸上渐渐浮起一片潮红。

      看得出,他有些惊讶,但也只是短暂的半秒钟,并没有像以往其他人那样瞪大眼睛掩住嘴巴夸张地表现出来。他的睫毛轻轻翕动,眼神平静得像秋日潭水。
      佳禾偷偷观察着这个有些与众不同的年轻男人,他的反应让她觉得好受了许多。

      他从她膝上拿起那罐露露,打开易拉环递给她,同时对她伸出右手:“你好,我叫江清明,我二十七了。”
      对视的瞬间安静而沉默,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佳禾将手放在他掌心里,郑重地握了握:“你好,我叫林佳禾。”
      “林有佳禾,真是个好名字。”他点头微笑,笑容睦睦的,在白色羊毛衫的勾勒下暖融融的:“用露露先暖一暖,你手很冰。”
      他用手指了指,却不再碰触她,也再没有像刚才那样拍她的头。

      佳禾听话的握着露露仰头喝了一口,杏仁的甜香包裹着牛奶的味道从鼻腔顺着喉咙,在全身充盈流动。低下头时,银色的易拉罐顶部有一小圈红。
      她愣了愣,眼前年轻男人的脸越来越清晰。
      浓黑上挑的剑眉,清亮的眼睛,清新蓬勃得像个大学生,完全看不出有二十七岁,和她一样看上去比真实年龄小很多。只不过对于他这样年龄的男人,和她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同样的形容词却有着决然不同的含义。

      “你流鼻血了。”江清明微微皱眉凑近,似乎是想要帮她擦掉血迹,顾虑到什么又收回了手,递给她一张纸巾,示意她捏住鼻子。

      不用看,佳禾就知道纸巾是什么牌子的。这个牌子的纸巾在学生间特别流行,除了特有的香味和几米的四季插图包装外,还因为它的名字,心相印。班里几个谈恋爱的同学经常把小纸条塞在纸巾包里,有些大胆的,干脆用蓝色圆珠笔写在纸巾上公然传来传去。
      佳禾用纸巾把鼻子堵得严严实实,江清明已经站起身,示意她和自己走。

      “正好在医院,我带你去挂门诊看一下。”
      佳禾高高仰着头:“我没事的,不用看医生。昨天不小心被同学撞到了,过一会儿就会好了......”

      她正想继续解释,额头上忽然覆上一片清凉,江清明轻轻扶着她的肩膀让她低下头:“流鼻血时不能仰头,血液倒流有可能会引起呕吐,甚至被呛到,很危险的。”
      “原来是这样吗?”
      喉咙里的确有点腥甜,佳禾被纸巾堵着鼻子,声音有些闷:“从小我妈就这么教我的。”
      江清明递给她一张新的面巾纸:“现在你知道了,那下次就要保护好自己。”

      没想到这次鼻血流得和昨天一样凶,已经反复换了两三次纸巾还没停。
      佳禾换下来满是血迹的纸巾想扔到走廊尽头的垃圾桶,可刚一动,肩膀便被轻轻按下了。
      江清明接过那团血迹斑斑的纸巾,丝毫不嫌弃地就那么拿在手心里,反倒轻声安慰她:“再坚持一会儿,十分钟就好了。”
      佳禾不敢仰头,只能抬起眼睛默然看着他,眼前的江清明和在见到他之前她在心里想象的江清明,没有一丁点相像之处。

      十分钟后,鼻血果然止住了,与此同时,急诊室门口的红灯也暗了下去。刚刚那个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摘下口罩说张老师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医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佳禾听见身边的年轻男人几不可闻地呼出了一口气。

      很快,护士推着病床从里面出来,病床上躺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若不说,佳禾一定猜不到她是那个光鲜亮丽,所到之处总会吸引无数男人注视目光的张老师。
      佳禾偷偷打量江清明的神色。他扶着病床随行,低头看着张老师的病容,神情说不上悲伤也说不上愤怒,和他整个人一样,看上去好像既淡且从容。

      光顾着看他,她没注意脚底下,不小心被病床的滑轮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摔个四仰八叉,江清明眼疾手快地攥住她的手腕,佳禾惊魂未定地抬头看他,他眼里依旧淡定,只是握着她手腕的掌心有些潮湿。她这才知道,原来他也在害怕。

      安置好张老师,江清明送她去她父母那。佳禾爸妈正在收银台排队交押金,看见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带着女儿走过来,上下打量了几番,然后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迎过去,拉着江清明解释张老师酒精中毒的事。
      佳禾见他的眉头越蹙越紧,几次尴尬地想阻止,但父母的话实在太密,她根本插不进去,只能眼睁睁地眼看着江清明礼貌地微笑着,从她父亲手中轻轻抽出那张单据,从大衣口袋中摸出钱包。然后,父母的絮叨才总算止住了。

      佳禾觉得惭愧又汗颜,就算排队人多,但哪有排了这么久还没排到的道理?自己都猜到了的事,一个比自己年长十岁的成熟男人怎么会猜不到。她看着自己的父母,第一次打心眼里的厌恶。
      这情景让佳禾羞愧难当,尤其是面对江清明清亮的目光,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无声地张了张嘴巴,还没发出声音就被母亲拽着胳膊拉走了。
      佳禾仓皇回头,看见江清明站在流乱的人群中,正向她望过来。离远些,佳禾才发现他比刚跑来时看上去疲惫许多,黑色的大衣领口半掩,灯光下将人勾勒得清瘦挺拔。
      他微微抿起唇角,正对她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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