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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不允许亲吻的场合》
      我心悄/文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佳禾十七岁,胸部却一点发育的迹象都没有。
      在遇见他之前,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也只有她一个人在意。

      ***

      她家是普通的工薪家庭,父母老实认命,再加上佳禾从小到大成绩都不好,父母对她从不抱什么希望。
      直到和她家同住一栋职工家属楼的邻居王叔把女儿送去了北京学跳舞,佳禾爸妈才开始活动了心思。

      “老王家闺女的成绩还不如咱家佳禾呢。”
      王家庆祝女儿考上艺校,摆的宴席红红火火,佳禾她妈一边忙着夹菜一边和老公小声嘀咕。
      “那有什么用,架不住人家姑娘长得好啊。”佳禾爸瞅了瞅坐在一旁蔫头耷脑的自家女儿,又是一阵习惯性的长吁短叹。

      王家的女儿端着一杯果粒橙转到他们这桌来敬酒,她只比佳禾大一岁,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佳禾有点含胸驼背,原本个子就矮,这样一来就更显得不起眼,白净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血色,同王家的女儿站在一起就像是灿灿荷花旁霜打的莲蓬,默不作声地低着头。
      看了这番景象,因为心里暗自拿女儿的成绩攀比,刚有了点得意喜色的佳禾妈,脸又沉了下去。她爸就更是满心的不高兴,面上却紧绷着,堆满笑,冲着来敬酒的王家女儿不迭声地称赞。原本就没想生的会是女儿,况且又是这样拿不出手的样子。
      两个人看着别人的孩子,再看看自己家的,羡慕又嫉妒。

      佳禾对于父母的态度早就习以为常,从最初心底会一圈一圈泛起苦涩的涟漪,到现在已经可以麻木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干脆就当个闷葫芦到底,王家的女儿却忽然转向她。

      “佳禾。”王家的姐姐对她甜甜地笑。
      王叔是厂里的骨干,妻子是职高校长,交际层面和她家完全不同。两家虽说是邻居,平时并没什么往来。
      佳禾有些局促地抿抿唇角,面对眼前美好灿烂的笑颜心里一颤。

      她从小个子就小,在班里总是坐前两排,直到上高中,路边听见了小孩子们喊“一年级的小豆包,一打一蹦高”都还会觉得后背莫名一凛。
      而像王家姐姐这种漂亮高挑的女孩,如果没有特殊走关系的,通常都坐教室最后一排。
      教室前后就像划分开了楚河汉界。

      佳禾没怎么和她这类女孩接触过,又或是这种同龄女孩子被拿来比较时的高下立现让她有些难堪,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总之是慌了神。
      王家姐姐将手轻轻搭在她瘦小的肩膀上,触感比佳禾想象中温暖柔软,似乎并没有那么遥不可及。
      后来每回暑假,电视里播新版的《天龙八部》,刘亦菲饰演的王语嫣一出场,佳禾就想起小时候王家的那个神仙姐姐。

      “叔叔阿姨。”王家姐姐拍拍她的肩,然后毫无征兆和逻辑地,就那样轻飘飘地说出了句后来改变佳禾一生的话。
      “我看佳禾的骨架也是学跳舞的料子,你们应该好好培养她,说不定我们俩以后能成校友呢。”

      不仅是她父母,连佳禾自己听了都愣住了。
      跳舞?这念头,对于她这样的小豆包简直是天方夜谭,想都没想过。

      直到很多年后,佳禾都还搞不清楚,当时的王家姐姐对她父母说的那句话,究竟是真的认为她很适合跳舞,又或者只是客套的面子话。
      后来她俩终究没做成校友,王家姐姐去了北京后就再没回来过,没两年王叔就升了官,他们一家搬去了江边新开发的高级住宅区。

      但无论如何,后来的佳禾都深深感激她。
      正是那句无心或有意的话,让她在自己最美好、也最糟糕的十七岁,有幸遇见那个人。

      但是彼时的佳禾,对于学舞蹈这件事只有抵触和恐惧。
      一想到矮冬瓜似的自己在一群长腿长颈的天鹅间的处境,就紧张得简直想离家出走。
      只是,同妈妈央求了一句换来一整天的冷眼后,佳禾也不敢再提不想去学舞蹈的事了,只能偷偷在心里祈祷,父母的热情消退后能放弃这个不切实际且令人尴尬的念头。

      也巧了,从宴席回来后,佳禾妈从王叔那要到了舞蹈老师的电话,谁知那个老师的女儿今年正好读高三,老师要专心照顾女儿应对高考,暂时不带学生了。
      佳禾竖起耳朵偷听妈妈打电话,心头窃喜,着面前摊开的物理卷子,心里又有些莫名的空落。

      空旷荒原上,厚重的层云间射入一线不安的光。
      只闪了一闪的火星还未燃烧就熄灭了。
      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不曾改变。

      ***

      昨晚做卷子睡得晚了,早上去学校就迟了十几分钟,佳禾坐到座位上时,各科课代表已经开始风风火火地收作业。她从书包里拿出那张物理卷子,把上面的褶皱用书背压平,递给同桌传过去。
      早自习之后第一节是物理课,上课铃刚响,物理老师端着茶缸面色不善地走到讲台上,将夹在胳膊底下的一卷卷子重重往第一排的课桌上一扔。
      “课代表把卷子发下去,没拿到卷子的都给我站起来。”

      有两三个破罐破摔的已经主动站起来,眼看课代表手里最后一张卷子也发出去了,佳禾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抬头,物理老师正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没写作业是学习态度问题,没写还不承认——那就是品质问题。女同学面子薄我就不点名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希望你能主动站起来。”

      虽说是不点名,但佳禾坐第三排,物理老师的目光笔直落在她脸上,全班都知道是在说她。
      佳禾只得顶着几十道视线的压力,慢慢站起来:“老师,我卷子不见了。”

      “没写就说没写,说什么不见了,丢了不会朝你同桌复印啊?不写作业还找这么多理由。”物理老师是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环视四周,一脸的语重心长:“有些同学成绩不好,还不努力,你们高考怎么办......”

      又是那一轮套话......各科老师都像是串供了一样。
      佳禾老僧入定一样默不作声地低头站着,听着滚瓜烂熟的训话,眼梢垂下去瞥向同桌唐晓妍。

      早上交卷子时,佳禾是递给唐晓妍帮忙传过去的,她最清楚自己交没交。
      但佳禾也不怪她不说话,卷子传过去的时候有可能是被哪个没写作业的中途截胡拿去抄,忘记交了。更何况唐晓妍和自己平时也不怎么说话,算不上朋友,自然没必要为了自己平白得罪人。

      给唐晓妍找了诸多理由,佳禾觉得好受了许多。
      物理老师又开始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讲竞赛题,全班都听得云里雾里的。佳禾和其他几个没交卷子的同学也云里雾里地在教室后面站了一节课,万幸不是她一个人,也就没觉得有多尴尬难堪。

      下课回到座位上时,那张物理卷子正好端端地摆在她的课桌上,卷子上被人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同学,江湖救急,没想到你这么讲义气!大恩不言谢,好人肯定会有好报的!”
      佳禾捧着卷子回头张望,并没有人回应她的视线。

      这夸张的江湖气,她实在想不出是谁。字写得倒是好看,虽然龙飞凤舞有些潦草,但一看就是正儿八经练过几年硬笔书法的。

      佳禾揉揉腿,有些哭笑不得地咀嚼着“同学”和“没想到”几个字。
      看来自己在班里的存在感比自己猜想的还要低。
      她看了看埋头演算的唐晓妍,把想问的话咽下去,将卷子叠好重新装回书包里。

      ***

      “好人肯定会有好报的!”
      佳禾把书包放下,看见餐桌边坐着的年轻女人时,脑海里再度浮现出那行破马张飞的字迹。
      母亲笑笑地冲她招手:“快过来,和张老师打招呼。”

      舞蹈老师看上去二十几岁的样子,是白天鹅那类的女孩。
      佳禾不情愿地走过去,叫了声张老师好,对方点点头。
      佳禾仰起脸,看见一段下颚到肩颈优雅的弧线,和一双满是骄傲的眼睛。

      “佳禾,张老师过完年就要到香港进修了,你可要好好珍惜张老师给你上课的时间。正好学校也快放假了,这个寒假你也别去补习班了,就抓紧时间跟着张老师学跳舞。”

      母亲使劲给舞蹈老师夹菜,舞蹈老师一边道谢一边微微侧过身避开这让人不适的过分热情,用手虚掩住碗口。碗里的米饭上像堆了一座摇摇欲坠的小山。

      佳禾爸不善言辞,面对年轻漂亮的女人就更是如此,之前一直默不作声,听到这也忍不住开口问:“张老师,之前我有一个朋友给看过,说这孩子是块跳舞的料,您看看是不是那么回事?”
      母亲拍拍佳禾的腿,佳禾放下筷子慢吞吞站起来,低头接受目光的检阅。

      舞蹈老师囫囵地上下看了看她,然后淡淡一笑:“先学一阵子吧,虽说跳舞对先天的身材有要求,但也有后天努力练成的。”
      父母愣了愣,倒是佳禾一下子便悟了过来。

      一顿饭吃得极为艰难。

      张老师是之前王家姐姐介绍的那位舞蹈老师的学生,也是考到了北京学跳舞,是王家姐姐的师姐,本科毕业后被香港一间公立大学录取入了艺术表演系的研究生。
      那个年月港澳通行证还不普遍,尤其在刚刚能够得上二线边缘的小城市,能去香港上学是件很洋气很了不得的事。于是,女儿有一位要去香港进修的舞蹈老师也成了夸耀的谈资。

      佳禾忽然意识到,父母第一次在她身上押了重注、花了大价钱。

      每个周末,张老师都会穿着最时髦的冬衣外套,踩着褐色长靴,画着精致妆容来家里给佳禾上课。她每次来,还没上楼,在房间里就能听到楼下几个半大不大的毛小子吹口哨的声音,然后便听见楼道里隐约的高跟鞋敲击水泥台阶的轻响,十分动听。

      张老师每次笑容矜持雍容地走进她的房间,拿出一本舞蹈基本功的小册子给她讲解上面的内容。往往没过一会儿,她笑容和眼睛里的神采就倦怠松散了,开始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让佳禾自己去练压腿,自己从女士手包里拿出最新款的诺基亚滑盖手机低头发简讯,脸上那种难以言喻的甜蜜不加掩饰。
      班里有些同学已经开始恋爱了,有几个女生经常在课间时窝到教室最后一排偷偷用手机,脸上也常常挂着这样的笑意。

      有时张老师也打电话,但往往是她一直在讲话,电话里面的声音偶尔才短暂地回应一两句。佳禾没想偷听,但次数多了,也能听出电话对面是一个嗓音低沉的男声。
      几乎每次,张老师打电话前还笑靥如花,撂下手机后面色便急转多云,给佳禾压腿时的力道也陡然加重了几分。

      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会让张老师这样漂亮的、天生沐浴在旁人钦羡爱慕中的女孩也变得患得患失?
      后来看了《倚天屠龙记》,贾静雯饰演的赵敏似笑非笑地以手托腮,只心心念念着一个张无忌,美丽得不可方物。电视剧播出的时候,正是非典闹得最凶的时候,那时的佳禾才明白,原来爱情和瘟疫一样,从来都是来势汹汹地将人兜头淹没,不讲道理。

      ***

      一个月下来,佳禾半支舞也没学会,倒是每天压腿压得全身酸痛到几乎要挪不开步。
      墨菲定理中说,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于是,体育课上佳禾果然出了糗。
      老师让每两个人结成一组,轮流做仰卧起坐,完成后是一千米短跑训练。
      佳禾个子矮,列队时排在最前头,因为腿酸渐渐掉了队,被几个男生超了过去。
      她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越过她的那几个男生忽然掉过头来一起看着她,发出意味不明的笑。笑声从最初的克制,到后来演变成越发的肆无忌惮。

      佳禾正莫名其妙,一个高个子女生从后排加速跑到了她身边,俯身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佳禾愣了愣,从脸到脖子都瞬间涨红起来。

      “你带那个了没?”
      女生小声问她,见佳禾一直傻站着不说话,索性直接挽住她的胳膊把人拽走了。

      两人慢跑到操场尽头的女厕,女生把一个东西团成小团塞到她手心里。
      佳禾懵懵懂懂地走进隔间里,摊开手,是一块粉红色外包装的卫生巾。

      她脑袋空空地盯着那粉红的小方块看了一会儿,先脱掉校服裤子,接着,像在进行某种仪式一样,表情庄重严肃地把内裤褪下。

      没有。

      佳禾又摸了摸小腹,身体里也完全没有生理课本上所说的,月经初潮来时的酸胀坠痛。
      还是没有。

      课本上说,女孩的青春期发生在十一岁到十九岁,发生月经初潮的平均年龄是十三岁左右。也就是说,虽然她相较于同龄女生发育得晚了些,但距离十九岁还有两年时间。

      只是晚了些,但总会来的。
      佳禾一直这样安慰自己。

      她把卫生巾重新团好,装进校服裤子的口袋里,低着头走出女厕。

      给她卫生巾的女生叫周静婵,此时正倚在女厕附近的单杠上看高年级的男生打篮球。
      周静婵从不像其他女生一样偷偷化了妆来学校,连高中女生最普遍的夹睫毛都没有,也从不故意把校服裤腰折起来露出一截细脚踝。
      周静婵总是随意梳一个马尾,和纤瘦身材相比有些肥大的校服外套被风吹得有些鼓囊,却仍掩不住天生的校花气质。

      周静婵,王家姐姐,和跳舞的张老师,她们是同一类女孩。
      和佳禾截然不同的那一类。

      打篮球的男生注意到一个美女在看自己,故意手滑让球滚向了丘比特指向的方向。
      周静婵听见脚步声回过头,完全没理会那个无辜的篮球,从单杠上跳下来跑向了佳禾。

      “你还好吧?”
      佳禾点点头,对她道谢,两人并肩往班级队伍的方向走。
      周静婵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拉住佳禾,指了指她的校服下摆:“别再穿着了,后面都弄脏了你自己还不知道吧。”

      佳禾愣了愣,拽过校服下摆扭头张望,衣服后面果然有一块显眼的褐色血渍。她终于明白了那几个男生不怀好意的笑声。
      再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身上的这件根本不是自己的校服。

      做仰卧起坐时,自己是和唐晓妍一组的,当时怕垫子弄脏衣服,两人把校服脱掉放在了一处。
      原来是一场人为制造或偶然发生的乌龙。

      “好些了吗?我看你刚才脸都白了。”
      周静婵扶住佳禾:“你今天是第一天吧?我第一天也是,每次疼得亲妈都不认识。这世界真不公平,凭什么女人每个月要受这种罪,还得冒着生命危险生孩子,他们男的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逍遥快活......”

      “来月经。”佳禾忽然小声喃喃打断她:“是什么感觉呀?”

      “啊?”

      看到周静婵明显的一愣,佳禾忙不迭地后悔,不知自己怎么鬼使神差的,竟然冒昧地向一个并不怎么熟悉的女同学问这种私密的问题。

      周静婵倒是不甚在意,只愣了一瞬,想了想,然后很坦然地说:“每个人的感觉是不一样,我堂姐堂妹每次来都没什么事,像我的体质就比较敏感,每次来的前一两天就会有感觉了,胸部也有点刺刺的疼。”

      周静婵说着对她自己而言稀松平常的内容,佳禾却听得入神,忽然听见她问:“你呢,来那个时,是什么感觉?”

      佳禾有些仓皇地转过头,耳边忽然“砰”的一声,鼻梁和颧骨一阵剧痛,紧接着天旋地转,什么都不知道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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