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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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收到江清明托人带给她的东西，佳禾就整天整天一直神不守舍的。吃饭吃不香，睡觉睡不好，连最爱看的小说都读不进去了。
等不到肩膀完全恢复，年后开课的第一天就搭最早班的公交车去了少年宫。
江清明却没来。
来上课的是一个代课女老师，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有几分眼熟的样子。
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佳禾正低着头在胡思乱想，冷不丁被新老师点了名：“最后面那位同学，你怎么不和大家一起练习？”
佳禾正想着心事，被吓了一跳，木然站起来：“江老师说，上课的时候我可以做自己的事。”
“不跳舞，那你干嘛还来上课？”年轻的女老师一点都不相信她的话：“江老师那么严格的人，是不可能同意的，你是不是偷懒还胡乱找借口？”
所有人都朝她站着的方向转过头来，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
佳禾感觉自己的脸一点点发烫：“我没说谎。”
年轻女老师很生气。
有前面的同学帮忙作证，她说的是事实。
她的确是舞蹈班里，一个最特别的学生，江老师特许的。
新老师随即流露出一种很惊讶的表情，抱着双臂走近了几步，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她。
提到江清明，其他学生也开始东一句西一句地问，“江老师为什么没来上课”，“江老师还会来吗”，“是换老师了吗”……
代课老师对这种状况没什么处理经验，维持了半天纪律教室里仍是乱糟糟的，只好皱着眉头举手大声喊停：“安静！并没有换老师，江老师的脚受伤了，所以这几天暂时由我来给你们上课。”
大家都很喜欢江清明，听了这话，教室里一时间炸开了锅。
佳禾原本低着头，听说他受伤了的消息猛然抬起头，发现代课老师正用一种不太友好的眼神盯着自己。
她瞬间明白过来，江老师受伤的事一定和自己有关系。
他的脚原本就受伤了，那天晚上带伤演出后，他又抱着她走了那么那么远的路。
之前江老师的脚受伤了还坚持继续来上课，这次一定是伤得特别严重才万不得已找了别人来代课吧……
江清明是为了她才变成这样的，而这些，自己竟然现在才想到。
佳禾自责又懊恼，恨不得能立刻见到江清明。
“其他人继续练习。”女老师看了看佳禾：“你，你跟我出来一下。”
她心事重重地走出教室，脑子里想的都是江老师。
两个人走出教室，女老师特意拉着她走到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细长的眉眼上下剔着她，郑重告诫：“你不能再在这为所欲为了，这里的位置是留给想学舞蹈的人的，不是你过家家的地方。要么你和其他人一起练习，要么就不要再来了，你来了，就是给江老师添麻烦。”
佳禾低头，咬着嘴唇不做声，胸口和眼眶都又酸又涩。
女老师见她不说话，有些恼了：“我说的话不管用是吗？那我打电话，让江老师亲自和你说！”
女老师说完，当真立刻拿出小灵通，又急又快地按了一串号码。
“江老师。”
电话接通了。
佳禾抬起头，女老师瞪她一眼，背过身去，走远了几步。
佳禾完全听不见电话那头江清明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感觉女老师的语气变得有些激动，似乎竟和他在电话里争辩起来。
“江老师，您这样也太纵容她了。”......
“到底她有什么特殊情况，让你这么特殊照顾？我问了你又不肯直截了当的告诉我，如果每个学生都用特殊情况当借口，那舞蹈课还要不要上了？”......
“如果少年宫的领导问起来要怎么办？如果其他家长知道了，误会在您的课上学生可以随便摸鱼偷懒怎么办！”......
佳禾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女老师背后，这些问题，她从来没想过。原来她在不知不觉中，竟然给江老师惹了这么多麻烦……
说到最后，女老师的声音都哽咽了：“江老师，是您跟我们说的，跳舞是一件很严肃很神圣的事，您不记得了吗？”
佳禾觉得自己简直罪大恶极，实在不能就这么站着什么也不做，听着他们争吵了，她慢吞吞绕到女老师面前，小声说：“老师，对不起，我会和大家一起练习，不会再让江老师为难了……”
女老师飞快瞧她一眼，背过身去，似乎是在擦眼泪。过了一会儿，回头把电话递给佳禾，语气依旧硬邦邦的：“江老师让你接电话。”
佳禾愣了愣，接过小灵通放在耳边。
“林佳禾，你现在立刻给我回家去。”
刚拿过电话，就听到他一声低喝。
江清明声音沉得仿佛快要结冰，自从认识以来他头一次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同她讲话。
佳禾低着头，下意识微微瞪大眼睛：“江老师……你是要赶我走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他无可奈何的叹气声。
“这才几天，你肩膀完全恢复了吗？如果发展成习惯性脱臼，以后有你受罪的时候。”
声音听上去仍然好严厉，但语气和刚刚比已经和缓了很多。
佳禾偷偷看了站在旁边的女老师一眼，也背过身去，小声说：“江老师，你的脚伤得严重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上课？我……和同学们都很想你。”
江清明正躺在职工宿舍的床上看书，听见这一句时，抬起头，看向窗外灰白色的枝丫和跳跃其间金灿灿的阳光，随手阖上了书页。
他听着小女孩在电话里浓浓的鼻音，声音闷闷的。
想来是自己刚才的话重了些，让她有点委屈，于是心软了软，放柔和了语气：“不严重。等你肩膀的伤好了，我的伤也就好了，到时候就回去上课。”
电话那头，她“嗯”了，声音带点小娇憨，大概是又高兴了。
终究还是小孩子脾气，高兴和难过，来得快去得也快。
江清明弯起唇角微笑：“你要是听话，回家去，就能好得更快一些。”
刚挂了电话没一秒钟，陈朝阳就大大咧咧地忽然推门进来。
江清明微微皱眉，扫他一眼，重新拿起刚刚搁在一旁的书：“从来都不敲门。”
陈朝阳把饭盒放他旁边的书桌上：“我这任劳任怨地又是帮你跑腿，又是一日三餐按时按点地给你送饭，最后还被你嫌弃。敲门做什么，你这又没女人，也不用怕做什么被我撞见。”
说完，还一本正经地弯腰往床底下看了看：“怎么，难道还真藏女人了？”
江清明没理他，站起来，一只脚悬空着走到桌边，坐下吃饭。
陈朝阳一直以逗他为乐趣，好不容易抓到了把柄，自然不肯轻易放过：“进来时看你笑得满面春风的，和谁打电话呢？”
见他不搭理自己，陈朝阳也不急，凑过去咧着嘴笑：“那小不点呀？”
江清明终于抬眼瞥他一眼，虽然始终没说话，也这一眼已经足够激起陈朝阳的八卦热情：“诶，我忽然觉得吧，这事儿，绝对有家族遗传。你看你们家啊，你爷你奶，你爸你妈，再看看你——”
陈朝阳一拍大腿，正觉得自己说得特别的有道理，冷不丁撞上江清明深寒料峭的目光，被冻得后脊梁柱一凛。
“我。”江清明搁下筷子，端坐着看他：“我怎么了。”
“没怎么，男人嘛，喜欢年轻的，比自己年纪小的小姑娘也很正常。”陈朝阳继续不知死活地同他打趣：“就是你这审美观也太特别了，一还没长开的小青豆子，你到底看上人哪儿了？”
江清明深深皱了下眉：“快三十的男人，拿一个孩子开玩笑，丢不丢人。”
“瞧你这话说的，我陈朝阳怕天怕地，啥时候怕过丢人。”他一副拿住了他短处的表情，笑的得意：“我又没指名道姓，你就知道我说谁了？知道你护短，但还是第一次见你护短护得这么明显。江老师，我看你这万年冰山，这回真要折人小姑娘手里，晚节不保了。”
江清明静静瞧着他，耐心等他说完，笑了笑。
陈朝阳觉得完全没道理，在心里纳闷，自己这一次绝对是扳回一局完胜，但又被他笑得全身不自然，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你身后。”江清明低头吃饭。
陈朝阳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看：“我身后怎么了？”
“好像，有老鼠。”
江清明说完，心满意足地观赏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鬼哭狼嚎着抱头鼠窜。
世界重归安静。
***
佳禾收拾好东西，从舞蹈教室离开，走到一楼时，猝不及防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静婵把头发染回了黑色，穿一件白色长款羽绒服，面色看上去有些憔悴，两只眼睛也红红肿肿的。看见佳禾时，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很显然，是专门在这里等着的。
佳禾愣了愣，慢慢走过去。
周静婵依然是以往洒脱爽快的行事风格，即使发生了那件尴尬的事，再面对她时也并没有任何惺惺作态或扭捏，反而直截了当地说：“佳禾，我今天来，是专程和你道歉的，你愿不愿意听我解释？”
佳禾看着她，发觉自己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气愤或难过。
两个人并肩走到少年宫的小广场上，找了一个长椅坐下。
周静婵单刀直入：“那天晚上，我不知道你在旁边，我亲纪井然那一下，是故意去气那个人的。”
她自嘲地笑：“虽然，他也并没有生气。”
“是……梅磊？”
周静婵点点头：“那些烟花是我让纪井然帮我去买的，原本也是打算放给梅磊看的。”然后顿了顿说：“下学期，等一开学，他要去新加坡读书了，他考上了那边公立高中的全额奖学金。”
这样的真相让佳禾很意外，她沉默着，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佳禾，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周静婵转过头，笑着对她说。虽然笑着，可是眼睛里却丝毫没有一丁点高兴的神采。
“其实这次期末考试我物理考得挺好的，我去上纪老师的补习班，只是因为我高一，他高三。上完补习班的时间，刚好他下晚自习，那样，如果幸运的话，我就可以装作碰巧遇见他，搭同一辆公交车回家。”
周静婵望着天空，看上去好像很悠闲地晃着腿，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扫过地上的落叶：“我已经说服了我爸妈，让我去新加坡读书。下学期，我和他一起走。今天我来，也是和你告别的。”
佳禾吃惊地看着她。
周静婵笑着露出一颗小虎牙，有些红肿的眼睛看着她眨了眨：“我说过，一定会嫁给他的，你还记得吧？”
佳禾不敢说话，安静点点头。
周静婵一定是哭过了，究竟是哭了多久多凶，才能把眼睛哭成这个样子……
佳禾有些敬佩这样的一腔孤勇，忽然觉得比起周静婵，自己就像一个只敢躲在暗处的胆小鬼，对于爱和喜欢，从来只敢偷偷藏在心里。
“那纪井然怎么办？”
周静婵愣了下：“什么怎么办？”
“你为了气别人亲了他，现在又要走了，他一定会很难过。”
纪井然是第一个愿意了解她、带给她温暖，让她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的男孩。
即使懵懂模糊的情愫随着时间逐渐清晰起来，即使她明白了自己曾经的心跳并不是真正的喜欢，她也希望他可以过得很好，每一天都开开心心。
周静婵见她这副格外认真的模样，反倒哈哈大笑起来，又像往常那样伸手来捏她的脸：“小稻禾，你怎么这么可爱，纪井然不会难过的，他早就知道我喜欢梅磊啦。我跟他，就是普通的朋友，同学。”
周静婵微微仰头，似乎在回忆：“那时候，我为了能和他同班，死活让我爸妈跟校领导走后门，同意我从初一跳级到初三。我爸妈怕我成绩跟不上，特意求老师给我安排了个成绩特别好的学习委员坐同桌，就是纪井然。”
回想起以前的事，周静婵笑得很好看，双眸明亮：“初三的功课特别难，我为了说服爸妈立了军令状，保证成绩一定不会下降，可是又真的学不会。纪井然人特别仗义，帮我写作业不说，每次模拟考试都趁老师不注意借我抄答案，有一次写小纸条还被教导主任抓住了，叫到办公室好一通训。说起来，他人真的挺好的，和你一样。”
周静婵沉浸在回忆里，自顾自说着。佳禾静静看着她面容姣好的侧脸，有些出神。
“是我破坏掉了你的告白，你放心，在我走之前一定赔给你一个。”
两个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周静婵从回忆里挣脱出来，转过头看着她，信誓旦旦。
佳禾忽然释怀地笑了：“不用了。”
周静婵不明所以：“为什么不用，你不是喜欢纪井然吗？”
她摇摇头：“已经不喜欢了。”
周静婵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神情黯了黯。
“还是朋友。”佳禾伸出手握住她的：“到了那边后记得给我写邮件。只是，别再动不动偷拿别人卷子去抄了。”
周静婵尴尬地笑，看着她的眸光闪动，鼻头渐渐泛了红，却习惯性地掩饰情绪，别开脸。
回到家，佳禾把那张物理卷子和演算纸从抽屉里拿出来，并排放在桌子上，摊开，重新审视上面的两行字迹。
龙飞凤舞，一起呵成。
是周静婵的性格。
两张纸上的字的确很像，但其实并不完全相同。卷子上的更随性些，演算纸上的相对内敛，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发现。
原来胆小鬼，并不是只有她一个。
佳禾想象着，曾经的许多个深夜里，年少的纪井然伏在桌子上模仿着周静婵的笔迹帮她写作业的样子。
日积月累的暗恋，就算被一层层的小心掩饰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也会在细枝末节的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她忍不住笑，这得写了多少份作业，连笔迹都不知不觉地越发相像，也许这件事，连当事人自己都从没察觉过。
王家姐姐去了北京的大学，张老师去了香港；周静婵即将追随佳禾从未见过的，传说的天才梅磊，去到更加遥远的大洋彼岸。
那些佳禾从前最最羡慕的漂亮的女人或女孩们，在她生活中匆匆经过，又匆匆谢幕，一个一个离开，各自去追寻各自的幸福、展开新的人生篇章。
佳禾把那支原本要送给纪井然的诺基亚锁进那个他们一起看电影时买的铝盒子里，同那张物理卷子和演算纸一起。忽然想着，说不定纪井然攒钱一直想买的这支手机，原本就是想送给周静婵的呢？
但现在她已经不想再去深究了，新的一年，她也有新的人生要去体验，去经历，去感受。
是江清明，让她看到了新的可能。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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