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景潜

5、第五章

　　要走开的时候，楚尧的手突然被抓住了。
　　林毅从书包里搜出了最后一颗橘子味的糖，眯着眼笑着递到他手里：“谢谢你。”
　　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睛，楚尧忍不住回给他一个笑容。

　　林毅回家的路上一直在犹豫，他不知该怎么同林贺说，明明爸爸都已经同意了，他这样算不算反悔呢？可是他却忍不住在心里想到楚尧的话，他在心里是想要继续读下去。而且他不由地想到帮楚尧补课的画面，那样陌生的未来让林毅有小小的期待。
　　原来普通如自己，也是有用的，林毅内心深处这样想道。
　　反复地想了许久，林毅最终深深吸了一口气，两只手的手指交错握紧，低声给自己打气：“就跟爸爸和于妈妈说，继续读下去，嗯，就这样。”
　　想通后，他的脚步也忍不住轻快了起来。

　　“于妈妈，你在吗？”
　　林毅一推开门就叫道，但是没有人应答。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窗帘微微颤动。他将于丽丽和林贺唤了好几声，但是没有人应声。
　　家里没人。
　　门外传来杂声，林毅听到后立刻跑过去，看到满头汗水的程强走了进来，林毅怔怔地看着他推开自己跑进屋，说：“哥哥，家里怎么没有人？”
　　胡乱地翻找着抽屉，两个抽屉齐齐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于丽丽让自己找的医保卡，程强对着林毅翻了个白眼：“你爸爸都出事了，还站着这里干什么？”
　　“出事？”林毅向前急急地挪了几步，“爸爸呢？”
　　“你爸爸在中心医院，妈也在，你爸爸回家时没看路，被车撞了。”
　　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林毅拼命地往出跑。跑到路口，他焦急地拦了一辆出租车。
　　“叔叔，我——我要去中心医院。”

　　车停在医院门口，林毅抓住车门把手就要下车，被司机拦住了。
　　“还没给钱呢，五块钱。”
　　林毅这才想到自己根本没有带钱，他在口袋里翻了半天，只翻出了买酸奶剩下的五角硬币，还有一堆糖纸。
　　“只有五角钱，怎么办？我忘了带钱。”林毅有些语无伦次。
　　司机正欲发怒，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到交车的时间了，他骂了声脏话，瞪了林毅一眼，狠狠地道：“下次别让我遇见你。”

　　出租车消失在了马路上，林毅才懵懵然往医院里跑。他这样无头苍蝇般的乱闯引起了走廊里的骚乱，楚尧拿着配型的单子坐在长椅上时，一眼便看到了胡乱跑着的林毅。
　　“林毅？”
　　急得已经红了眼的人慌慌张张地跑到他的面前，话语未来得及说出口，一滴泪水就砸在了楚尧的手臂上，温热的触感让楚尧身子僵了一刻，他站起身，手掌牢牢地握住了林毅的手腕。
　　“不急，你慢慢说。”
　　缓和了下来后，林毅吸了吸鼻子：“我爸爸被车撞了，但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怎么办？”说着说着，眼里又晕出了一层水雾。
　　“你爸爸叫什么？”
　　“林贺，贺喜的贺。”
　　“我带你问问，不要急。”
　　楚尧用大拇指的指腹安抚性地摩挲着林毅的手腕，林毅抹了抹眼角，慢慢平静了下来。
　　问过值班护士后，楚尧陪着林毅去了三楼，走到病房前，楚尧指了指门：“进去吧。”
　　林毅猛地推开了一步，医院里阴森森的气氛让他有些犯怵：“我……我不知道，里面是爸爸吗？”
　　楚尧回头看了看，说：“嗯，我坐在那里，你出来就能看到我。”

　　看着林毅推开门走了进去，还怯怯地回头看了自己一眼，楚尧冲他点了点头，林毅才转身继续往里走。
　　病房里有三个病床，林毅慌乱地扫了一眼，看到最靠里边的那个床位上好像是林贺。他走过去，一看，眼泪就掉了下来。
　　真的是爸爸，林贺头上缠着纱布，眼睛也肿得不像话，林毅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正想要去拉林贺的手，就听见身后传来于丽丽的声音，他闻声走了出去。
　　于丽丽陪着林贺做完手术，得知程强没有找到医保卡，便动身回去了一趟。林贺被撞到了脑袋，医生说可能要一辈子躺在床上当植物人了，她也正发愁呢。
　　程强抱着篮球，脸色有些不耐：“妈，你就让他一个人在这儿呗，我还要去打球呢。”
　　于丽丽气得戳了戳他的头：“你以为你妈我不想走？但这人都成植物人了，我们怕是走不开了，旁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将我们淹死，况且这里还有个拖油瓶呢。”
　　“那怎么办？总不能养着一个废人吧。”
　　程强一直养在于丽丽身边，耳濡目染，自然而然便觉得林贺父子是负担。两人还没有想出好的法子，就见林毅从门里走了出来，立马迅速地闭上了嘴。

　　林毅见到于丽丽后立刻有了一些安全感，他攀住了于丽丽的手臂，不过很快被甩开了。
　　“于妈妈，爸爸没事吧？”
　　于丽丽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但是你要住在医院，这几天学校先别去了吧，你爸爸需要照顾，过几天他就醒了。”
　　“真的吗？”林毅心里有点发慌，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我和你哥哥先回去，明天我们来看你，”于丽丽将手里的一堆零钱塞进了林毅手里，又递给他一张卡，慈祥地说，“不够问我要。”
　　“谢谢于妈妈，我会照顾好爸爸的。”林毅噙着眼泪说。

　　走到楼梯口，程强不满地说：“妈，你怎么给林毅那么多钱？”
　　于丽丽不以为然：“那张卡里没多少钱，毕竟还是要换药什么的，总要让林毅多待一会儿。”
　　“难道我们要一直照顾着他们吗？之前一个是傻的，现在另一个又瘫了。”
　　于丽丽摇摇头：“我想了想，肯定是不能养他们的，但是为了防止闲言碎语，我们还是趁这几天走吧，你舅舅在震江那边当大老板，我们去投靠他。”
　　“能行吗？”程强半信半疑，“就这么走？”
　　“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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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尧为了消一消烟瘾，在楼梯口处点了根烟，靠着墙听到了这一场对话。他想到了什么，眼眸沉了沉。

　　而林毅在走廊里目送着于丽丽和程强两个人离开，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想起楚尧说他在旁边的长椅上坐着，他连忙望向那处。
　　没有人。
　　林毅心里慌慌的，他跑过去，确定楚尧真的走了，失落地低下了头。
　　“林毅。”
　　看见楚尧从楼道口出来，林毅惊喜地咧开嘴，笑容和着脸上未干的泪水，显出了一丝脆弱。楚尧想到刚刚听到的话，心里有些软，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轻轻呵出一口气，让林毅闻到了他嘴里的烟草味。
　　“我刚刚去抽烟了。”
　　林毅点点头：“我以为你走了。”
　　“你爸爸怎么样？”虽然已经知道了，但楚尧还是问了一遍。
　　“于妈妈说让我陪着爸爸，他过几天就醒来了。”大概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可信，林毅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楚尧陪着他走进去，低声道，“你怎么不叫她妈妈？”楚尧不会觉得是林毅不愿承认对方继母的身份，果然，林毅边摇头边说：“于妈妈说不要那样叫，她不习惯。”
　　楚尧点着头，跟自己想的一样。看着病床上毫无生机躺着的人，他突然问道：“如果你没有家了，该怎么做呢？”
　　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林毅嗫嚅着说：“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急，楚尧并不确定那两个人会不会放弃抛弃林毅的决定，也许让他晚一点知道事实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