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云翩跹皎珠乱》Dagur山色

6、第二章 林中光华2

　　他能带她上天，是真的，只是这个真，让他付出了太大太大的代价……

　　一开始，他的世界不在天上，而是在海里。
　　他独自在海底生活了很多年，直到某一天，一条小鱼的出现，在他眼中点亮了一道光。从此，他们出双入对在海底畅游，一起经历过太多美好的时刻，以至于哪怕时光流逝了两万年，那份记忆依然在他心目中没能淡去哪怕一星半点，甚至即便这些年她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也从不认为她已消失或者走远，她就在他心里，从最深处到最浅处，全部装满，没有谁能撼动一分一毫。
　　他们在海底陪着鱼群虾群乱窜、月圆之夜伏在海面看月光下的粼粼波光时，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场结局会是那么惨烈——她为了让他逃走，不惜用自己小小的身子堵住生死之门，而他为了找出她，不惜掀翻整个东海。
　　最终，他因为触犯天、仙二界，被流放到了西极那个不毛之地，锁在了缚龙石上。
　　放眼望去，白云凝成了一片海，飘来浮去，像浪花般翻滚着、追逐着，在这片热热闹闹中，有一团龙一样的云显得特别安静，它的颜色比别处稍为暗沉，被四根从四角扯出来的铁链紧紧地锁在正中央，眼见的，除了云海，便只有身下一块不知道是漂浮着、还是长在某个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的石头。
　　如果不是被缚住的那一个，站在局外看，这样一副画面倒也别具一格，可惜他偏偏就是无福享受的那个，这个画面只能是苦中作乐的想象。这里没有了贝壳，也不会有唧唧喳喳的声音再响起。他昏昏沉沉，精神萎靡，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那条叫哚哚的小鱼，独自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叫着他：“小龙哥哥，小龙哥哥……”
　　有好几次，他都想挣脱枷锁，不顾一切去寻她，可每挣脱一次，锁链都会比以前捆得更紧，终于，没有了一点力气，只好暂时放弃了挣扎。
　　哚哚，你在哪？你那里黑吗？冷吗？没有我在身边，会有人欺负你吗？他一旦醒来，就会这样一直喃喃自语。虽然身边亦有别样的风景，云朵洁白的像是一场梦，阳光金黄的像是能把梦照进现实，可他眼前只有一团漫无边际的黑，无穷无尽、无边无垠。
　　直到许久以后，东方射来的一束阳光洞穿了他的眼睛，他缓缓抬起眼皮，看着眼前。
　　他试着伸了伸手指，阳光顺着指尖传入体内，暖洋洋的，在体内到处流窜，和之前集聚在体内一直没机会化解的力量碰撞，那凝结了太多年的力量瞬间融化开了，和新注入的力量一起翻腾流动着。
　　阳光打在身上，有点燥热，他伸出前爪，试图揭去外边那层壳，大概忘了那本来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阳光越来越热烈，他体内急需挣脱这具躯体的渴望也越来越强烈，他受不住冲击，体内的力量上蹿下跳地，好像急于寻找一个出口，被锁链锁着的身体不断翻滚着、挣扎着，锁链被震得在空中铮铮作响，终于撑不住，断裂了开来。
　　落地之处，是一湾池水，目之所及，一个长身玉立、眉目如画的男子站在池水边，像是想要开口跟他说点什么，他却因为体内那股像是随时想要冲破自己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停下来，只是强劲地飞到空中，然后眼看着自己的皮肤一点点碎裂，他以为自己就这样灰飞烟灭了，却在空中停留了一会之后，落到了池水边，等他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池水里多了一个眉目如画的倒影，和他刚刚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身后有一对洁白柔软的翅膀。
　　再抬头，那个男子貌似依稀可见，但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他默默看着水中的倒影发呆——这个人是我幻化成的吗，我刚刚看到的那个影子，是在做梦，还是提早一步看到了现在的自己？这个猜想，让他忽然感到害怕，但很快被另一个想法驱散了——“哚哚，我终于可以回去找你了。”
　　说着，便往远处飞去，可是，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逃出这片生天时，“嘭”地一下，身体被一张无形却坚硬的网撞了一下，生生弹了回来，要不是他长着翅膀，还能及时逃开，不然再落回去，肯定得废掉。
　　他苦笑，“唉，一万多年了，我都忘了，锁着我的，除了铁链，还有天网。当年犯下两重罪，现在布下两重关，上天也是很公平的啊。”他失望地躺在网上，叹了口气。
　　哚哚消失后，他活下来唯一动力就是找到她，可自己被活生生地困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烦闷之余，只好留在空中，每天踢天弄井、担山赶月、换斗移星，把云端当大海，和云团比赛谁游得快，伸手把一闪一闪的星星缀在自己的衣襟上。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坐在两头弯弯的月亮小船上，让月亮载着他在云海里一颠一颠地游荡。
　　只是，这一切随意和自在都仅限于一定的范围，当他试图超越那个界限的时候，就会被一张紧密但又无影无形的网绊住。
　　每天与白云为伴，他学会了捻云为土，把一团团云彩聚拢成泥巴似的，捏成小鸟、花朵，采来星光、月光、彩霞作他们的颜色，他被禁锢的那一片区域，已经成了一个开满云花朵的七彩小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