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云翩跹皎珠乱》Dagur山色

5、第二章 林中光华1

　　男子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阳光透过树叶照射在林间，鸟儿在树梢唱着清脆动听的歌。
　　“你醒了？”他眼前突然现出一张稚嫩俊秀的小脸儿，“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再加上我妙手回春，肯定能活下来。”声音清脆悦耳，像黄莺一般，灰不拉几的牧童装扮下，透着一股难以描述的清澈灵动。
　　“我……还活着，被你救的？”他依然虚弱，脑子也一片混沌，却掩不住声音里的冷冽。
　　“是啊是啊，你可真顽强啊，都伤成那个样子了，几片青草叶和一点清水就能被救活。”小夕兴奋地在那絮絮叨叨，声音清脆而活泼。
　　“谢谢……小……恩人！”他想双手抱拳给他行个礼，小夕赶紧阻止了他。
　　“我可不叫什么小恩人，我叫小夕，你昨晚没冻坏吧？”对方没回答，想是精力不济。明明病人这会儿急需安静、安静，她还兀自在那一个劲喋喋不休，“你的伤虽然严重了点，但是这山上的药草都很管用，保证你很快就好了，你可别着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着她澄澈明亮、仿佛闪着潋滟的波光的眼睛，愣了一会儿神，才悠悠吐出两个字：“白、潋。”说完，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了，长长的睫毛在一吸一呼间轻轻地抖动着，虽然满脸污垢，却掩不住眉宇间的风流蕴藉，小夕忍不住趴在他脸前仔细研究。
　　许是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呼吸，白潋猛地睁开了眼睛。
　　小夕正对着他抖动的睫毛研究的投入，那双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正对着自己，不由心下一颤，赶紧移开，为转移窘迫，从背后摸出一块布，攒了点水：“看你脸上这么多灰尘，我帮你擦擦吧。”
　　也不等白潋答应，就自顾自地擦了起来，在此之前，小夕真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因为他的脸基本被污迹和血渍覆盖了，头天又忙着救命，根本无暇顾及其它。
　　刚把眼周和眉毛露出来，就被惊艳到了，即便在清晨的阳光下，也掩不住那一片光华。
　　没想到，一个男人的肌肤，竟也能滑嫩到闪出丝绸般的光泽，乌黑的眉毛，直插双鬓，将英气和秀气完美结合。再往下擦，等整张脸都显露出来的时候，小夕能想到的只有两个词——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这种常用来形容美貌女子的词用在他身上也一点都不觉得突兀，可他偏偏又没有半点女儿之态。
　　他躺在那里，依然闭着眼睛匀净地呼吸，坦然自若、安之如素，好像周身的光华都不是自己的，却又偏偏飘然若尘，像是浮在云端，小夕竟看呆了。
　　“怎么，我的脸色很吓人吗？”他幽幽开口，白色衣衫上的尘垢和血迹还是把小夕拉回了现实。
　　“大军后来不是撤走了吗？你为什么会受那么严重的伤？”
　　白潋过了半天从嘴里吐出四个字：“暗箭难防。”
　　小夕没再多问，拿出一个羊皮水袋和一个小木碗，把袋里边的稀粥倒进碗里，“你应该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先喝点粥吧”，一边说一边伸出一只胳膊把他的头放上去。
　　“应该还有一班人马没有走，你怎么就敢出来了？万一再次碰到危险怎么办？”他重伤在身，也不忘关心恩人的安危。
　　“他们早走了，白公子，你已经昏迷好几天了。”
　　他听此说，深感意外，正想多问点什么，突然感觉背部吃痛，忍不住“哦哟”了一下，一会儿工夫，脸色已是乌青乌青的，好像还泛着紫，小夕意识到不对劲，赶紧把树叶扒拉开翻起他的后背——衣服上又多了一小片血迹，看样子是鲜血，还在一点点晕染呢，把衣服扒开——一条小蛇一样的虫子，头已经完全扎进他背部，正在贪婪地吮血。
　　小夕大惊失色，如果在别的情境下看到它，一定吓得夺路而逃，这会儿满心紧张，不敢把他放下，又不敢轻举妄动，怕一不小心虫子钻得更深，整个人在那哆哆嗦嗦抖个不停。
　　正在这时，小皮及时赶了过来，嘴里不知道从哪叼了块石头，在虫子钻进去的旁边皮肤上拼命拍打。小夕经它提醒，才想起小时候有一次水蛭钻进腿里，大人就是用这样方法把它赶出来的，赶紧脱掉脚上的鞋子，也在旁边啪嗒啪嗒拍了起来。
　　大半个时辰之后，虫子终于被赶走了，他的背上也被拍的青一片、红一片的。小夕叹了口气，虫子虽然是赶走了，可是一个神仙般的人竟被自己这样折腾，真是一种亵渎啊！
　　再说，他本来就伤重，又被这么一来，真是雪山加霜。
　　但也顾不得多想，赶紧找出从家里带来的蛇药给他敷上——她原本就想着受箭伤的人总要给消消毒的，即便箭里没毒也不能保证伤口不感染。
　　忙活了半天，不见有啥成效，他还是紧闭双眼，呼吸好像也越来越微弱，小夕试探着他的鼻息，不知道他还熬不熬得过今天，一边想着一边抽抽搭搭哭了起来——别说是一个这么脱俗的人了，就是一只被自己救助过的小动物，在自己眼皮底下死去，都让人无法接受。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臂被一只手抓住：“你怎么了？”
　　小夕停止了抽搭声，但眼睛还是紧闭着——不会吧，是他醒了吗？我没有在做梦吧？万一睁开眼睛发现是错觉怎么办？
　　白潋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兀自轻轻说着：“我没死，其实刚才是因祸得福，因为我中的确实是毒箭，毒已经深入骨髓，如果不是那条虫子，我才真的活不了几天，现在，好好养伤就可以了。”
　　小夕呆望着他，不知道他说这话是真的还是为了安慰自己，蹲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望着他。他明白她的意思，肯定地点了点头，眼神也很坚定，小夕稍稍放心了一点，赶紧重新去塘边采了白苹和红蓼过来，把白苹捣碎帮他敷上，红蓼煎汁熬制，重新喂他喝药吃粥。
　　“小兄弟，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白潋大哥你客气了，别说是神仙下凡一样的你，就算是一条小猫小狗，我都会想办法把他治好的。”看到白潋的脸稍稍抽搐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解释，“对不起，我是说，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又被我遇到了，我救你是应该的。”
　　“你希望我为你做些什么吗？”
　　小夕听说，抬起头来，迷茫地扑闪着眼睛，像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是说，我不能白白欠你这么大一个恩情。”
　　小夕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道，“那……早点把你的病养好。”
　　“只有这个吗？你确定？”白潋的一只眼睛眨巴了一下，像是藏着什么玄机，让小夕感觉如果就此拒绝，有可能会错过什么天大的好事。
　　她想了一下，决定还是给自己留点念想，于是也跟着眨巴眨巴眼睛，不过是两只，眨巴的对象也不是白潋，而是眼前的空气、还有头顶的蓝天，“那，我可以随便提条件吗？”
　　白潋笑着点头，“只要我能做得到。”
　　“我想上天，可以吗？”小夕望着偶尔飘过几朵白云的洁净蓝天，狡黠地笑。
　　“好，等我好了，就带你去。”白潋平静地说，好像这件事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平常，表情认真郑重，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好？”小夕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我说的是，好。”
　　小夕本来以为他会说“换一个要求可以吗？”这样，她就可以轻轻拍拍他，故作同情地跟他说，“我啊，平生就这点遗憾，不过做不到没关系，就还是那句话，你好好把伤养好，就当是对我救你一场的回报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干脆的让人觉得他只是在敷衍。
　　“原来不是看起来像，而是真的。”小夕喃喃道，或者说，只是动了动嘴唇。
　　“你说什么？”他竟然听到了。
　　“我是说，没想到你真的是下凡来的。”
　　“我不是下凡来的，只是碰巧被风吹上去过一次，知道怎么上去而已。不过，天上未必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到时你可不要后悔浪费了一次机会噢。”
　　小夕抿着嘴，心里露出神秘的姨母笑，一副“哼，我就知道”的样子，脸上却是浅笑嫣然，明媚得如三月的春光，“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最大的愿望，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后悔，但如果白潋哥哥为难，我就当做……”
　　说到这，竟然发现白潋不知什么时候又闭上了眼睛，小夕一阵慌张，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因为伤，正犹豫着要不要推他，他却忽然睁开了眼睛，呆望着天空，像是已魂游天外。
　　“如果你在，你会更喜欢白天的天空还是夜晚的星空？喜欢留海底和我一起自在遨游，还是在空中和我一起并排飞翔？如果可以，多希望我从没有机会到天界去走一遭，而是一直和你留在海底，直到地老天荒……”他的嘴唇在蠕动，发出的声音却有限，以至于小夕以为他是因为伤情太痛苦又喊不出来才会这个样子，想要喊醒他，又不忍心，只好蹲下来在他伤口附近轻轻安按揉着，以期能减轻一点他的痛苦。
　　却不知比起心里的痛苦，身上的，根本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