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云翩跹皎珠乱》Dagur山色

103、第三四章 玄月破碎3

　　他们赶到的时候，楚军正被汉兵困至垓下，项羽正独自率领最后二十八骑，分成四支，在做最后的突围。
　　此刻，他本人正被几十号汉军围攻，几把剑一起刺来，他愤然挥起手中的大刀，乌骓马被他的气势所感染，对天长嘶了一声，腾起前蹄跃到了高空，他在高处一挥刀，那些刺向他的剑纷纷落地。
　　转眼功夫，几十号人已经被他杀得片甲不留。
　　其他二十八骑也个个所向披靡、威不可挡，全力以赴做着最后的拼杀。
　　最后，他们每人杀了几百个敌军，以区区二十八人之力战胜汉军五千人马，突围成功，最后一骑未少会于山东。
　　待白潋和白尨毛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行至了乌江边。
　　面对着滚滚江水，项羽回头看着这二十八名和自己生死相随，奋战到最后一刻的同伴，内心充满着感激、歉疚、遗憾，和英雄惜英雄的悲壮。
　　乌江亭长看到项羽，撑了一只船过来，向岸上深施一礼：“来者可是西楚霸王？”
　　项羽皱着眉头：“你是？”
　　“我是这里的亭长，七年前，就是在这里，我送您和项老将军过江的，没想到七年后，我还有幸等在这里迎项王回江东。”
　　项羽心下黯然，抱拳向亭长回了一礼：“项羽惭愧，恐怕是辜负亭长的大恩了。”
　　“霸王何出此言？俗话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回到江东去重整旗鼓，几个月后，再卷土重来，谁胜谁负还犹未可知啊！”
　　霸王无力地摇了摇头：“我当初带八千人过江，而今却只剩下二十几个人跟在我身边，我如何能抛下这些同生共死的兄弟？又有何面目独自回去再见江东父老？”
　　项庄着急地劝：“哥，这亭长一看就是自己人，你跟他去吧，来世，我们还做兄弟。”
　　突然，身后传来呼喝呐喊之声，汉军冲杀了过来。二十几楚军也在项羽周围布成圆阵，汉军越来越近，项羽看着那蚂蚁般的人头，眼前现出虞姬那甜美的笑容，继而又泪光点点，他喃喃地说：“虞，等我，我马上就来。”
　　他大喝一声，便挥刀便向敌军冲去，其他人也呐喊着冲上去和敌军拼杀在一起。
　　白尨毛意欲上前帮忙，被白尨羽一把拉住，提醒道：“别忘了蓬莱仙规，我们只可在适当时机搭救他们的性命，断然不可混入这场厮杀。”
　　白尨毛着急万分地喊道：“三哥，再不动手就迟了。”
　　白尨羽望着眼前一幕，恍然想起几千年前在海底看到虎鲸撕碎海豹时哚哚望向他的眼神，如果她现在在身旁，应该也会是那样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希望自己能站出来保护那即将被撕碎的一方吧？
　　可是，他不能催动法力，更不能杀人，只能想办法救出一个是一个。
　　战场上，二十几个猛士虽拼力厮杀，可敌人实在太多了，怎么杀都杀不完。白尨羽和白尨毛更是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个。
　　眼看同伴一个个倒下，项羽疯了一样拼命向敌人砍去，转瞬间，几百个人头纷纷落地。就连人数众多的敌军也被他的气势所震慑，有人开始不自觉地后退。突然，他原来的随从——现在是敌军的一员，在重围中发现了他，指着他大喊：“就是他，他就是项羽。”
　　敌军官兵们为了争封赏，一个个像疯狗一样的往前冲。项羽仰天大笑，指着那个小人：“听说我的头能值万户侯，不管怎样，我们兄弟一场，你拿去吧。”
　　就在他拿着剑要往脖子里抹的时候，一道白光闪电般蹿了出来，一把抓住他掠了出去。
　　身后，那人只觉背上挨了一掌，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己手上，脖子里一凉，一股鲜血从脖颈里喷出，接着，便倒在了地上。
　　但并没有死，那人看着倒在地上的自己，眼睁睁看着人群中有一个依稀自己模样的人，和其他几个人疯狗般地撕扯着自己的躯体。
　　项羽那边，却也始终还是晚了一步，被掠走的真身，剑也已入喉咙，鲜血冲出丈许高，在四周点点挥洒。点点血花中，他看到虞姬笑意盈盈的向他走来，一如他们初见的那个早上。
　　那是一个无比清新的仲春早晨，清风徐来，杨柳轻扬，树叶上点点露珠，滴答在水里，项羽一大早起来去河边漱洗，却看到柳树旁有一佳人正倚树望着他微笑：“夫君，是你吗？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项羽吓了一跳，哪有人一见面就跟人叫夫君的？莫不是个疯子？
　　可她实在是太过美丽，即便是疯子，也是个清丽绝美的疯子。把一个绝色疯子留在这，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于是，就走上前去，问她家人在哪，要不要送她回家。
　　前去询问的时候，佳人明白他把自己当什么了，脸一红，甩手走开了：“你才是疯子，你全家人都是疯子。”
　　“喂，我好心帮你，你骂我全家人做什么？”项羽拉住她理论。
　　她看了看他牵着自己的手，项羽赶紧甩开：“项籍实非有意，望姑娘不要介怀。”
　　“公子既然牵了小女子的手，可要对小女子负责哟。”她笑嘻嘻地说。
　　“姑娘想要项籍怎么负责？籍照办就是。”项羽有点局促。
　　“公子觉得该怎么负责呢？”依然是笑嘻嘻的。
　　向来以凶猛和力大著称的项羽，竟在一个女子面前脸红了，就在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这辈子恐怕就要栽在这姑娘手里了，甘之如饴、至死不悔地栽她手里。
　　后来，她便跟着他了，自此，除她之外的所有红颜都成了粪土，看到美女，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赏赐给下人，入了咸阳，也因为她对那里有阴影，便自己也无心逗留，只想把她放在有着更多生活气息的彭城。
　　白尨羽把他放下的时候他嘴角依然挂着微笑：“虞，我好像已经飘起来，飘出了好远，我来找你了，你在哪？为什么还不来见我？”
　　白尨羽叹了口气：“项王，你对我有恩，我叫你一声王，可你自己现在的样子，还有没有半点王者风范？”
　　项羽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一睁眼，竟看到白尨羽，不由有点惊讶：“白将军，怎么是你？我死了吗？最后时刻，我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你了，你不好好待在咸阳，来这送死？”
　　“我留在咸阳是为了帮你护住你的城根，你已经回不来了，我留在那还又什么意义？”
　　“你、你带我去找刘邦，他见到我，一定会重重封赏你，至少，还可以保住你的府邸。”
　　“我的府邸？不，他原本就不属于我，我也不要，你已经失血过多，不宜再说下去了，你等着，我现在就为你续命。”
　　“别……”他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挡住白尨羽，“不、不要费事了，这、这样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快点看到虞了。你记、记得，带、带我去找她。”
　　“不，我答应过她要护你周全，她希望你好好活着的，你不要辜负她的一片心意。”
　　“我当然知道她的心意，可是，你不懂，没有了她，我的生命也便没有了意义，我不回江东，没有了卷土重来的心思，不是因为我没有了重头再来的勇气，而是，没有了动力。”
　　说完，深深看了眼来时的方向，然后，默默闭上了眼睛，任白尨羽怎么呼唤也不肯再睁开，再后来，头一歪，没了声息。
　　白尨羽伸出的双手定在空中，最终不忍心，帮他把眼睛合上，站在旁边施了个礼。
　　虽然他只是一介凡人，为了替故国报仇，也曾做过有违王德的事，可在生命最后时刻，他的表现，不失为一个大英雄，白尨羽由衷地敬重他。
　　正要带他离开，白尨毛也拖着虞子期过来了，看到项羽，不解地望着白尨羽：“三哥，他……”
　　白尨羽叹了口气：“他自己生出了求死之心，别说神仙，就是天帝，也救不了他。”
　　“他有求死之心？”白尨毛不解。
　　“在色玛姐姐死去那一刻，他应该都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动力，能苦撑这么久，只是因为不想让她白死。”白尨羽说着，眼神里闪现出好像很久远的东西。
　　“三哥……”当初哚哚失踪，三哥是不是也生出了同样的心思？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白尨羽，满脸的担忧。
　　“他的伤严重吗？”白尨羽知道他在担忧什么，但不想就这个话题扯下去，看了眼虞子期，提醒白尨毛还是关心眼前的人和事吧。
　　白尨毛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的紧张感却一点都没有消除。
　　白尨羽这会儿却无心注意他的心理变迁，只是望着眼前奄奄一息的人，叹了口气，“剩下的那些，等会儿把他们都带过来吧。”
　　突然，有个似曾相识的声音由远而近飘了过来，“子期、子期……”那是女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