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院玫瑰》波烟玉

29、Chapter29

　　晚上八点，书书回到临时下榻的酒店。她行动力甚强，不到一天，已找好律师敲定所有细节。不过在此之前，她还需要确定一件事。
　　她在微信上联系许明月，简短开场白后直入主题。
　　[阿书，你怎么突然问起小红师姐了？]
　　[对啊，她也去伦敦了，好像是陪读。阿书，你都不知道，那天你走了以后，她跟她男朋友大闹一场，还不停地骂你，太极品了，她后面又速度找了新男友，她新男友是……]
　　许明月极其热心地科普，自从成功拿到毕业证后，她对书书又热络了好几分，至少表面上如此。
　　书书从未提过她酒后吐真言一事，即便是拢谷镇事件后，两人关系也一直还过得去。她得到所需信息，打个招呼就下线了。
　　翌日下午两点，书书上完课，直接在公寓楼下等着房东，与她同行的还有另外两人，一名律师，一名她昨天找到的人类学研究对象。
　　房东看见她时，面无表情地经过，眼中的鄙夷之情不加掩饰。
　　“女士，您不愿意跟我谈，就跟我的律师谈吧。”书书叫住她。
　　房东那张好似常年浸透雾气的冷瘦的脸，终于有了些表情。
　　“这位女士，根据相关法律，你需要把押金放在protection scheme里，并告知这位年轻女士相应的series number，但是你什么都没做，这是其一，你所用来判定这位女士违约的条款，属于无效条款，你擅自在合同期内违约，这是其二，在对峙公堂之前，我建议你们私下进行友好沟通……”
　　“不，我拒绝。”书书说，“女士，您等着收法院传票吧。”
　　书书根本没有任何要和解的意愿，昨天就已经律师交待清楚了。按照英国法律，房东不把押金放进protection scheme保管，被律师起诉的话，需要赔偿三倍押金。
　　书书看着对方僵硬的脸色，愉快道：“女士，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稍后您应该会收到法院传票，祝您生活愉快。”
　　事情解决得异常顺利，书书向律师道谢，对方别有深意地笑笑，“你该感谢的不是我。”
　　“那应该谢谁？”
　　“感谢法律的公正。”
　　书书笑笑不说话，她从不相信法律会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总觉得这个律师另有所指。
　　等到律师离开，她转向身边至今还未开口的另外一个人，把早已准备好的2000镑递了过去，“我说话算话。”
　　这是她在与金丝雀码头金融城一街之隔的贫民窟找到的地铁流浪汉，她说自己正在进城市生活状态的田野调研，条件很简单，去她租的房子里住满三个月，还会额外付一笔调查费。
　　唯一的问题是房东换锁了，但是没关系，她已经签了合同。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她需要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在国外打官司，明暗两手准备都做了。更重要的是，这是个某种小众科学教派的狂热信徒，排斥其他一切教派，她的本意根本不在拿回自己的钱，给房东找麻烦更开心一点。
　　她坐地铁回去酒店。进门，开电脑，调出一个名为“备份”的文件夹。
　　准确找到去年九月份某天的一段视频，书书点开，院长办公室外，大门紧闭，里面是女人的媚叫，男女的下流调笑声……视频的末尾就是小红师姐从院长办公室出来的画面。
　　委实说，这个师姐也太没出息了点，抄袭她的暑期报告，权色交易换一个论文发表名额也就算了，都已经到了国外，还要这么张冠李戴地诋毁她，真是太糟糕了。
　　她设置了代理ip，登录大学论坛，把音频上载匿名区，发帖[天哪，XX院院长办公室，要瞎眼了！]
　　手指轻点按下发布，书书嘴角上翘，“小红师姐，祝你好运。”
　　做完这一切，她轻快地站起来，去煮一杯薄荷牛奶。
　　她可从来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柔弱少女，在她艳如玫瑰的外表下，藏着一柄寒光凛凛的剑，天然带着疯狂和危险的气息。
　　五片薄荷叶放入热牛奶里浸透三十秒，沁人心脾的微凉气息弥漫，她端起牛奶，手机又响了。
　　新的房屋中介打来电话，语气兴奋急切，书书小姐，有一处完美符合你要求的房子。
　　“好的，谢谢，我明天过来。”
　　窗外，落日半隐，天色渐暗，城市霓虹渐起，无数纵横交错的车流光带一般延伸至远方，日夜交替，一天又结束了。

　　*

　　骑士桥区，房屋中介。
　　“肯辛顿宫花园大街？”书书听完中介的介绍，低声重复一遍，“您确定吗？”
　　“确定，非常确定，您完美符合这位主顾的要求。”中介解释道，“而且房租也在您可以负担的范围内。”
　　“可是这套房子不符合我的要求。”书书果断拒绝。
　　她只是想找套普通的学生公寓，这种天价地段的房子想都没想过，事出反常必有妖。
　　中介一愣，没料到她竟然会拒绝。想到事成之后那堪比一年工资的中介费，他开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游说。
　　什么宅邸宽敞风景优雅自不必说，著名的肯辛顿宫和海德公园就在旁边，左邻右舍都是亿万富翁，前首相就住在这里每日有警卫巡逻大可放心……
　　书书等他说完，冷不丁来了一句，“这屋子是以前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有人镇宅吗？”
　　凶宅？不然价格怎么会这么低廉，一周才300镑，那种单人小公寓的价格。
　　“没有，绝对没有，风水非常好。”中介连忙否认，他知道东方人素来讲究风水，因此搜肠刮肚，把仅有的那一点知识全部显摆出来。
　　不料还是不能说动书书。
　　“请问屋主是做什么的啊？”书书又问。
　　有什么特殊癖好？她有一次误入暗网，见到了难以想象的人性之恶。
　　“屋主的资料全在这里了，年少有为，青年才俊，你慢慢看。”中介说着，把韦麟留给他的东西一股脑搬出来。
　　当时他把书书的情况转述过去，那位俊美无俦的年轻人，带着一种的奇异的微笑，说：“如果这位房客想进一步了解我，或者其他的情况，那么尽管给她看。”
　　书书翻着那一摞资料，屋主是个昆虫学家，常年在亚马逊雨林工作，附录了发表过的SSCI与包括护照复印件在内的生平资料，留下了整套房子的结构图和警卫安保系统说明，还特意指明监控死角的位置，以及如果不愿，也可关掉室内监控。
　　最后，这位贴心的昆虫学家还附小信一封，诚盼与您相聚，言辞恳切感人肺腑。
　　——诡异，太诡异了，像个什么老学究的相亲自我介绍一般。
　　中介等书书看完，期待地问：“您拿定主意了吗？”
　　“我要再想一想。”书书老实说。
　　中介没料到书书居然这么麻烦，这样不好说话，眼看那金光闪闪的巨额酬劳费正在离他远去，他长叹一声，“女士，您到底是哪点不满意呢？”
　　“屋主为什么要放租啊？”书书又问，委实说，这屋主看起来对房客有点殷勤过头了。
　　这个年轻女孩绝不好糊弄，中介万般无奈之下掀了底牌，“这房子是屋主母亲的，常年没有人居住，屋主不喜欢房子太冷清，需要有人住在里面打理，就那个，你们东方人喜欢说的‘人气’，屋主又不喜欢太热闹，所以不想正常租借出去……”
　　“哦。”书书点头，“屋主想找一个付房租的清洁工。”
　　中介一脸心如死灰的表情，自暴自弃道：“女士，你想想看，这么昂贵的地价，住的都是政要显贵，就算你毕业后事业有成年入千万，你也买不起这里的房子，这可能是你一生里唯一一次有机会体验上流社会的生活。”
　　书书：“……我只想租一个普通小公寓。”
　　“那你就把它当成普通小公寓，这房子离你的学校如此之近，如此便利……已经开学，你学校附近的公寓也不好找……女士，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呢？!”
　　中介不停絮叨，书书不堪其扰，又确实不太好找房子，她微一沉吟，叹了口气，“行吧，我租了。”

　　*

　　当天晚上，书书搬入新居。
　　这是栋维多利亚风的古典建筑，自带宽敞庭院，院内绿树葳蕤，她仅仅是从大门处穿过庭院去主楼，就走了接近十分钟。
　　把里里外外的房间都看了一遍，书书记住所有监控的位置，诚如中介所说，这里确实非常安静舒适，装修奢华，连卧室都有十几间，但也非常的……冷清。
　　站在灯火通明的大厅，仿佛能听见风从楼梯的拐角卷过。
　　书书想了想，翻出一张夹在工具书里的黄纸，啪地一声贴在房子入口处。
　　那是一张“家宅平安”的符纸，来自于阿音的一个玄门粉丝，据说非常厉害。
　　其实她来的时候，在门外那条林荫道下，看见不少别国大使馆的车，还有扛枪的哨兵在定时巡岗，她当然相信这里是安全的。
　　只是，这种有着几十间房子的古堡一样的大宅子，她一个人住，这感觉略诡异。
　　大部分时候，她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不惧鬼神，偶尔相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手机震动，许明月连珠带炮般发来十几条消息，八卦且兴奋。
　　[阿书，快看学校论坛，都炸了，大八卦啊，想不到小红师姐原来是这样的人。]
　　[朋友圈都传遍了，我小学同学表姐的邻居都知道了，她跟小红师姐一个县城的。]
　　[小红师姐这次栽了……]
　　嘴边扬起轻嘲的笑意，书书慢吞吞回了个:[哦。]
　　而后她关掉微信，就像隔绝掉另外一个世界那般，拎着行李去了唯一没有监控的主卧。
　　她浑然不觉，隔着光纤和电缆，有另外一个人，正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骑士桥区的一套奢华的顶层公寓内，灯光流溢，巨大的落地窗倒映着城市的璀璨夜晚。韦麟看着墙上的投影，书书贴了张符纸，低笑出声。外面有哗啦的水声响起，露天的室外温水泳池内冒出一个金发青年，他随手裹了浴巾，推开落地玻璃门走进来。
　　韦麟面无表情地关掉监控。
　　“有没有搞错，我一进来你就关，你那宝贝书书不给任何人看啊。”金发青年和韦麟极为熟络，抱怨的同时顺手打开冰箱，拿出两罐啤酒，一罐扔给韦麟。
　　韦麟扬手接过，难得的，神色中有一丝苦恼，“我只是不想她发现的时候太生气了。”
　　金发青年不屑一顾，“我说你这种恋爱经历少的人就是麻烦，你爱个女人爱得这么小心翼翼，她还不领情，哦，律师刚才电话我，房东的事搞定了。”
　　“谢了。”韦麟说。
　　“哈，这三年来我帮你刀山火海地找人，不缺你这声谢。我对你的书书可是越来越感兴趣了，啧啧，能让你这么魂不守舍的，连她的一个冒牌货都这么漂亮。”
　　金发青年在韦麟身边坐下，扔下一沓照片，“上个月刚拍到的。”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并肩站在一株繁茂的悬铃木下说话，乍看上去，俨然就是韦麟和书书。再仔细看，男人不过是个低配版的韦麟，至于那个女人，五官都是按照书书的模子来的，漂亮但是气质俗艳，一个义乌山寨版的书书。
　　韦麟扫了一眼，瞳孔骤然紧缩，眉眼间戾气难掩。
　　“你别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你的书书还在等你呢。”金发拍拍他的肩，“我们以前猜的没错，果然跟他有关系。”
　　韦麟一声冷笑，一瞬间他仿佛变了个人，从一个漫不经心的纨绔再度变回拢谷镇雨夜中的亡命之徒。
　　“叮”的一声，[您有新邮件。]
　　韦麟看了一眼，嘴角随便翘了下，又恢复成那个懒散的花花公子，他对着金发青年说:“回她邮件。”
　　这是书书发过来的，她按照规定，入住之后邮件通知了屋主。
　　金发凑过来一看，一封言辞礼节都无可挑剔的信件，彬彬有礼的自我介绍和真诚问候，让人如沐春风，除了——
　　除了她无意间的一问，亚马逊雨林里见过的最漂亮的蝴蝶是蓝闪蝶还是阿波罗绢蝶？
　　名为询问，实为试探。
　　阿波罗绢蝶生活在整个欧洲和部分亚洲地区，不属于南美地区。
　　既然是专门发过蝴蝶相关SSCI的昆虫学家，想必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还好我他妈上辈子发的论文都是自己写的。”金发敲着邮件，道，“韦，你到底爱上个什么女人，心思这么刁钻。”
　　韦麟不以为意，声音里带上一丝笑意，“把你的IP定位到亚马逊，别被她试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