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剪影》苏祢夏

9、瞬间的雨滴

　　夏日炎炎，西阳市忽然猛降暴雨，让走在路上的行人都措手不及，一个个都变成了落汤鸡。
　　大雨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下，一直到早上才停息，不了时近中午又下起了倾盆的罕见太阳雨。
　　小满顶着书包在街道上飞快地跑着，尽管这样她的身上也早已是湿透了，于是她干脆拿下书包，坦然地迎着暴雨狂奔起来。
　　“咻，终于到了。”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大卖场，自豪地笑笑，然后掏出书包内层的纸巾把头发、衣服稍微擦干，才慢吞吞地挪进去。
　　“嗯……有酱油、糖、米醋、面包、葡萄干……”小满仔细核对着购物单上的需购物品，清点着手推车里的东西。“还差口香糖。”她抬起头，在收银台边上看到了自己和飞扬都喜欢吃的口味，于是兴冲冲地奔了过去。
　　“诶，你看你看，怎么会是这样啊，现在的女生啊，真是越来越恬不知耻了呢。”
　　“就是啊，我们家叶维怎么会看上她，想攀上枝头成凤凰啊，也要比过淳于希才行啊。”
　　“呦呦，她哪时淳于希的对手吖。”
　　“就是……”
　　几个八卦女生挤在报刊那争先恐后地翻阅着一本不怎么起眼的报纸，不时地发出讽刺的“啧啧”声，小满在听到“叶维”两个字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走过去礼貌地说：“对不起，可以给我一份吗？”
　　一个涂着浓浓的眼影的女生扭过头，随手丢来一份，一边还说着：“看啊，现在的女生有多么的不要脸！”
　　小满困惑地报以感谢的微笑，然后排到等待收银的队伍末尾，认真地看那份报纸的头条，下一秒，报纸就被她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桶——
　　“画家明星经纪人送女友回家，神秘女子欲攀枝头与淳于希较真”
　　而下方的三张照片，正是飞扬和宋姐上车、在自己楼下下车，还有自己、飞扬、飞扬妈妈三人在比较破旧的家里共饮的场景。
　　而报导中的讽刺挖苦也层出不穷：“这名神秘女子的家正如照片上大家所看到的，跟叶宅根本就是天壤之别，于是让我们不得不怀疑这名女子与叶维的交往不过是建立在金钱之上，而并非真正的爱情。我们将在日后继续追踪为您报导这件事。”
　　继续追踪报导？！天，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不行，得快点告诉飞扬才行！
　　小满向都没想，就冲出了大卖场，也顾不得身后的收银员露出诧异的表情。

　　飞扬窝在画室唯一一张沙发上，借着手机的荧光又一次正视了那份报纸的标题，那么的触目惊心，她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疼得她难以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自己应该很早很早地就放弃了不是吗？可是，这件事一出，似乎更加难以割舍对他的关心，难道说，自己真的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的负担？
　　好像，真的没有办法再留在西阳市了，等这件事处理完之后，就尽快地跟校长申请到伦敦去吧！
　　“飞扬。”
　　虚掩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了，落汤鸡一样的小满从门外冲进来。
　　飞扬起身，打开灯，微笑着对惊讶的小满说：“我都知道了，你先去洗个热水澡，不然会感冒的。等你洗完了，我再把我的解决方案跟你说一下。”
　　“可是……”
　　“别可是了，快去吧。”
　　事情，迟早都会有解决的一天的，也许刚才就一瞬间想明白了，是应该降下帷幕了。
　　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份贪恋正让我变成别人的负担，变成叶维的负担。他应该正在紧张地准备去国外的那场大型比赛，淳于希也是吧，但这则新闻一出，所少都会对他们有所影响。叶维，真的真的很对不起，我胆小，懦弱，没有主见已经很久了，不过你放心这一次，我会很好很好地解决这件事，然后默默地离开你，离开西阳市，去我梦想已久的伦敦。也许这是我目前为止唯一的选择，如果可以的话，你应该会在这城市的某个角落里，默默地支持着我吧！
　　你会说，飞扬，加油！对么？
　　——飞扬
　　“什么什么什么？你要召开记者会？飞扬你疯了吧，这个时候召开只会显得无中生有！”小满激动得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没办法了，他们很快就要去巴黎参加那场比赛，如果不在他们走之前发布信息，那么他们走得也一定压力很大，这件事因我而起，就让我替他们承担这份压力吧！”
　　飞扬看着小满，目光中充满着坚定。
　　“什么时候？”
　　“啊？”
　　“你准备，什么时候召开记者会？”小满抬起头，微微露出笑脸：“我觉得要帮你澄清了，就因为你刚才的那句话，让我觉得你是真的长大了。”
　　“诶诶，别充当我妈啊，好老哦。”飞扬扮了个鬼脸。
　　“真是的，不要总是讽刺我啦…”
　　……
　　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飞扬和小满又打成了一片，只是彼此的心中都早已心照不宣，未来的路，会比现在的更加难走，更加的，布满荆棘。

　　与此同时，叶宅内。
　　“哼！居然又跟别的女生混不清楚，你到底有没有把小希放在心上？到底有没有把这次的比赛放在心上！”
　　叶父气势汹汹地把所有人带到客厅，劈头盖脸地就把那份报纸摔到了叶维的头上。
　　叶维不紧不慢地拾起报纸，优雅地放到茶几上，说：“爸，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不要误会，这个女生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她是我的同班同学，也是小希的同学，我是因为她也要去伦敦参加比赛才把她叫去发布会的，后来因为我要处理一些事，才不得已让宋姐送她回家的。”
　　“参加比赛？跟你的发布会有什么关系！你的发布会不邀请小希也就算了，居然敢邀请别的女生！还有，为什么不让她自己回家？！”
　　叶父的胡子都气的翘了起来，他看着自己一向乖巧的儿子，满腔的怒火就这么像机关枪似地冒了出来。
　　“因为她的右手受伤了，几乎没有办法握笔。虽然我知道KILO会把她的左手画画教得很好，但是这么一来她就没有时间去想参赛作品的题材了，我只是，想把自己的画集给她，让她参考一下罢了。至于送她回家。老爸，她的右手骨折，多少有些不方便吧，作为邀请她来的人，我想我有义务让宋姐送她回去。叶家的家训第八条不就是这么规定的吗？”
　　所有人都认真地听着叶维的分析，火药味也因此而被冲淡了不少。
　　“这么说，小维邀请飞扬，完全是不经意的啦。”沉默良久的淳于希露出甜甜的笑容。
　　“嗯。”叶维转身，报以感谢的微笑。
　　“那你准备是时候召开记者发布会？”叶父的语气也明显地缓和了下来。
　　“我想还是联系一下飞扬，如果两个当事人一同出席的话，证明得会比较快。当然，小希也应该跟我们一起出席，这样更有说服力。”
　　“好，那你尽快解决。”
　　叶维低下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对了，刚才光顾着跟老爸他们讨论这件事，完全忽略了飞扬，她现在应该也看到报道了吧，会不会有什么事呢？
　　他起身，很想去找她，问问她的情况。但报纸上的最后一句话又摆在那里，如果说自己去找她，事情应该更加弄不明白。于是他调整步伐，安静地步上了楼梯。
　　刚才那微妙的小变化，都被淳于希看得分明，她的嘴角上扬，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叶维走进自己的房间，重重地摊在了床上，从左边的口袋里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给飞扬发短信。
　　看到报道了吧？你……没事吧。
　　发送了不到一会，就收到了飞扬的回复。
　　已经看到了，我没事。你呢？
　　她没事……真是太好了，可是……如果自己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会不会就把这份伤害拉大了呢？
　　我也还好。我想，这件事情如果可以的话，就召开记者发布会吧。
　　手机的荧光一闪一闪的，却没有等来飞扬的回复，倒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了一条简讯：
　　叶维，我是小满。这件事我跟飞扬商议了一下，也准备开记者发布会，你来吗？顺便带着你女朋友。
　　叶维皱皱眉头，无视这条简讯，继续给飞扬发送消息：
　　我希望我的发布会，你能来，到时我和淳于希还有我的父母都会在场，帮我们澄清，然后就可以无负担地参加比赛了，好吗？
　　不久，飞扬的回复来了：
　　好，一定。

　　好，一定。
　　在按下发送键的同时，飞扬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终于到了我们分离的时候了，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这么跟你说话，最后一次看到你说话的语气，看到你字里行间的关心，贪婪到难过。
　　修长的手机拿起三天后的飞赴伦敦的机票，自嘲似地甩甩，又轻轻地放下。
　　叶维，也许你就像是我手中的这张机票，挥动的时候异常地激烈，还会发出纸张与空气的摩擦声，但最后，还是不得不轻轻地放下了。

　　第二日，西阳新闻办公室。
　　“大家好，我是西阳新闻办公室的主持人曾黎子，本次召开新闻发布会的是著名企业叶氏企业的大公子，也是著名青年画家的叶维先生，他的女友淳于希小姐，以及之前与他闹出绯闻的才情美少女飞扬小姐。下面我们把时间留给他们。”
　　主持人退到一边，叶维握上话筒，向淳于希和飞扬都看了一眼，然后清清嗓子，磁性的声音便填塞满了整个空间：
　　“对不起麻烦大家来参加这个新闻发布会，主要是为了澄清之前我与飞扬小姐之间的绯闻。其实，这也缘起一场误会……”
　　叶维不紧不慢地陈述着整件事情的经过，飞扬微微抬头，看到底下的记者纷纷点头，继而刷刷地开始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只有一位男记者脸涨的通红，面对叶维的言辞似乎大吃一惊。
　　就是他吧，那天偷拍自己和宋姐的人。飞扬抿紧嘴唇，再次低下头。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开口澄清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忽然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听不见，听不见，只有他那一个个清晰的“淳于希才是我女朋友”或者“我跟飞扬小姐只是同学，同学美术而已”，我忽然很贪婪地想制止他再说下去，即使是要我背负着“第三者”生活也没有关系，因为至少，我是叶维的“女朋友”啊！但是，那仅仅是一种幻想而已。
　　我想，这场记者会之后，我们才是，真正地分道扬镳了吧。
　　就这么地离别开来，撇清关系，不贪图、不留恋，干脆利落地走。
　　你干脆利落地将我彻底挤出了你的空间，不带一丝犹豫。
　　——飞扬
　　记者会很成功，不少的记者都上前来向飞扬和叶维致歉，其中包括那位脸涨的通红的男记者，他结结巴巴地承认了错误，同时也祝福他们能够在比赛中夺得好成绩。
　　叶维揽着淳于希的肩膀，与飞扬一同走出办公室。
　　持续的夏季暴雨终于结束了，天空骤然放晴，宛如未曾发生浩劫一般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