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浓》苏意暖

14、好像存心在暧昧

　　宗煦看着床前站立的眉眼温存的沈澈，这样一个人，将长此以往伴在自己身边，心中不知为什么的开心，合上目睡了。

　　第二日早醒来，有着不明所以的欢悦，洗漱后抬脚就往沈澈的住处去。不知沈澈昨夜睡得可好？器具衾枕可皆舒适妥帖？自己是主人，原应尽心的，昨晚怎么把这事忘了。这一会儿沈澈在做什么？他看见自己来，又会怎样？

　　满怀着好意与欢欣到了，谁想却扑了一个空，仆人说沈大人一早出府了，没说去哪里。

　　宗煦怔住，好一会儿才寂然回转。沈澈是忙行程准备去了？他怎么不告知自己一声就离府？难道是因为自己起晚了？

　　宗煦看着天光，又不免失笑，沈澈来府里不过权宜之计，还真把他当做——自己的人？

　　一日怅怅无所事，做什么都无趣。直到晚间，沈澈也没回来。眼看着天越来越黑，宗煦越发不安，不住打发人去找，结果相继回报：没找见沈大人。今日京城安定，街头没有绑架砍杀抢劫的，府衙没有官员被捕入狱，酒店茶铺青楼楚馆皆不见沈侍郎踪迹，路边僻巷也无醉酒倒地不起的……终于有消息从门下省官员处得来：沈侍郎被太子宣入东宫，再没出宫。

　　宗煦靠坐在床上，无法就寝，天一亮便去外祖家寻表弟卢祯。

　　卢祯每天下午都会到东宫陪皇太孙读书一个时辰，不妨宗煦一早前来，两人闲聊一会儿，宗煦才随意般问：“祯二弟昨日在东宫可曾见到沈澈沈侍郎？”

　　卢祯这才明白宗煦是做什么来了，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道：“昨日是听闻太子殿下传沈侍郎昭阳殿议事，我在偏殿上课，没见到他，与他也不熟，没说过话的那种。煦大哥怎么想起问这个人了？”

　　宗煦道：“有事找他。想烦请你今日在东宫见到他了告知他一声，我找他。”

　　“好。”卢祯满口答应，“我下午见到他了定告知。”

　　宗煦谢了卢祯离府，心绪说不出的低落。太子会把沈澈怎么样？还是去宫里一趟，请皇上相救……

　　宗煦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去求见皇上，结果宦官回传: 圣上已有旨封宗煦广宁郡王，领钦差大臣，与沈澈一道赴淮安查挪用扶贫款案。皇上有事，就不宣见了，让他好好办差，莫负皇恩。

　　宗煦叩谢离宫，心稍安。皇上有这样的旨意，看来沈澈没犯什么事，未被拘禁扣押，难道是留宿东宫？

　　宗煦回府，等至傍晚，沈澈仍未归。宗煦心绪烦乱难安，卢王妃传话找他，只得去了。

　　王妃亦愁颜不展，道：“这次你与沈侍郎远行，娘有话想问你。沈侍郎其人，无论容貌性情来历，都不会不让人闲话的。你于他，到底怎样想？”

　　宗煦眼望母亲，酝酿半天，没有答出话来。

　　王妃悲哀道：“如今你也大了，娘也不想拦你情感。只是娘只你一个孩子，还等着你娶妻生子，一大家子热热闹闹。我实在是，不想你步你父王后尘——”王妃眼圈红了。

　　宗煦酸楚，忙安慰道：“娘放心，我不会的。”

　　王妃叹口气：“你若对他有心，娘也理解，但希望你有个时限，到二十岁时你娶妻生子，与他断绝往来，再无纠葛，你可答允？”

　　宗煦脸“腾”地红了。昨天他那么大动静找沈澈母亲定然都知晓了。他实在不知怎样回复母亲，就没言。

　　王妃道：“你若做不到日后断绝，现在就克制自己，悬崖勒马，别让这情发生。于你于他，才都好。”

　　宗煦心中痛楚搅拌，答了句：“娘我知道了。”低头离开。

　　暮色灰蒙笼罩廊宇庭院，一盏盏的灯笼被点亮，烛光跳跃忽闪。宗煦终于明白，他不可以任着性子来，他有婚约，有责任，他有另一个人生。他负担不了的，就不能再继续。

　　沈澈终于回来了。进门时先向宗煦灿烂的笑，瞧来很开心的模样，不妨对上宗煦的清淡疏离，沈澈一怔，但还是温柔笑道：“我昨日在东宫看案卷，案卷太多，一时看不完，又不能带出，只好烦劳刑部的人陪我通宵看。我将紧要案情做了笔记，与你说说？想你一定关心。”

　　宗煦道：“不用。皇上并未宣见我，对办案也无交待吩咐，我觉得皇上的意思，这案子不用我参与，我挂名就行。你忙了通宵，辛苦了，去歇息吧。什么时候出发，告知我。”

　　沈澈脸上的光芒渐渐敛了，低眉躬身行礼退下。

　　他们淡然地上路了。沈澈再小心赔笑，再妥帖照顾，宗煦都疏远清淡，沈澈也就明白了，不再亲近。

　　宗煦感觉得到，沈澈是骨子里很骄傲的人。自己若有意疏远，沈澈绝对会退避三舍。这样也好。

　　过黄河的时候风已经冷了，宗煦倚船舷望水流，心沉暗寂寥，又酸楚难过。一阵风来，不由打个喷嚏。稍瞬，沈澈自舱中取了披风向他走来。

　　小厮欲接，他避过小厮，亲手为宗煦披上披风，然后低头系带子。宗煦不知为什么心有些轻跳。他等着他系。眼前是沈澈低眉垂眼双手细致打结的样子，河上的风在吹，沈澈的举动缓慢，好像存心在暧昧。一时两人都有些脸面微红。

　　宗煦若无其事看向河面。可是他知道，有些什么在变化。

　　他慌乱，又抑制不住喜欢。

　　他明镜似知道，他喜欢、迷恋眼前这个人，那不是理智可以约束。

　　被人关爱的情愫原来这么让人感动，熨帖心灵。

　　忽然就明白了以前沈澈为什么躲避，因为这种感动其实是有些惧怕的情绪在。生活忽然就不由自己做主，不再无牵无挂，会受别人的牵缚影响，而此后的日子，那么不可预期；情感，又那么不可测，不可凭据。如果他喜欢了沈澈，就得毁掉那桩婚，父亲，会理解和答允的吧。

　　晚间，沈澈迟疑出现他门前，似鼓足了勇气般带笑开言：“我来陪王爷入睡可好？”

　　宗煦说不出“不好”两个字，只得说了一个字“好。”

　　沈澈坐在床前，继续讲述他遇到谢凡以后的成长往事，一桩桩，一幕幕。

　　宗煦有时发问，沈澈便详尽地讲，直到很久犹没说完。

　　宗煦听着，看沈澈的目光渐渐幽深。沈澈一定知道他的言语观念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影响，可自己问，他就真心实意答，按说这些心思情怀都应只在心内盘旋，不为任何人道的。

　　夜已深了，宗煦看着诚挚的倾心相待的沈澈，心里缺失的某一部分好似在慢慢弥补、出现、生长。

　　人生路有时就是这么你一步我一步的交错向前走，越走越近。那路途，也许原是两人谁也没想到会走的，眨眼已到两人相对的交汇时分。

　　宗煦亮亮的目光看着沈澈，沈澈温存真切一笑，过来为他掩上被角，柔和说：“睡吧，一会儿天要亮了。”